【有些選擇不是為了證明對錯,而是為了讓自己看見,自己還能有多強大。】
那一年,我做了一個很多人聽來都會搖頭的決定:考軍職。
不是因為我多熱血,也不是因為我特別嚮往那樣的生活,而是因為——我想搬出去,我想有自己的房子,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爭一口氣。
——
結婚後的某段時期,我常常半夜醒來,睜著眼看天花板發呆。
我不是失眠,而是清醒。清醒地知道,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那時,我和A住在他家的四層樓裡,看似寬敞,其實更像是一座安靜的孤島。每個房間自成一格,門關上之後,誰也不必理誰。而我,像漂浮在他們家族體系之外的幽靈,連存在都必須小心翼翼。
我不只一次想過要搬出去。但現實比想像中殘酷:生活開銷、房貸、收入、家人的期望、習慣的安逸。太多的線,把我緊緊綁住。
直到有一天,我問A:「如果我能多賺一點錢,我們是不是就能搬出去?」
我沒說的是——如果我能重新掌握人生的主導權,也許就能讓我們的關係喘口氣。
有天深夜,我打開電腦,像平常一樣無意間滑過某個資訊頁面,心裡一個聲音突然竄出來:「如果去考軍職呢?」
於是,我開始查資料、預約體檢、訓練體能。甚至連跑步都從繞操場一圈喘得像狗,到後來能不間斷跑三公里。那一圈圈的汗水與呼吸,不是為了成績,而是為了證明:我可以。
考軍職的念頭,並不浪漫,甚至有點現實殘酷。它不是夢想,而是求生。我不知道會不會成功,只知道不能再原地踏步。
我沒跟別人說,只有A知道。雖然他對軍職體系一知半解,但他沒有阻止我,只是默默地陪我。他幫我泡茶、備宵夜,看我讀書讀到睡著時,輕輕把書蓋上、拉好毯子。
他甚至說:「等妳考上,我們就更自由了。」
那時的我們,都以為「自由」會靠得更近,卻沒料到,它也可能把兩個人慢慢推開。
考試那天,筆試完成後,接著就是我最擔心的體測。我氣喘吁吁地跑到終點,看見他在人群中笑著揮手。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正在開始轉向。
我錄取了,也辦完公司的離職手續,準備入伍。只是,我錄取的軍種,是那個被戲稱為「籤王」的硬派軍種,幾乎沒有人願意抽中它。
我告訴自己:選了,就走下去。
入伍前,我和A一起去採買。他幫我選夜光電子錶、準備小包洗衣精、還多塞了一堆不一定用得上的東西,只說:「妳要是有,就安心一點。」
我們一起度過那幾天,吃遍平常捨不得吃的餐廳,有一次還半夜兩點載我去吃豆花。他說:「我以後不能天天陪妳吃飯,現在先吃飽一點。」
我記得有天,我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我突然就哭了。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像是預知了什麼將要改變。我說:「好像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時光了。」
報到當天,他送我到成功嶺。在車上,我問:「你會想我嗎?」
他笑著點頭:「妳要專心去飛,我等妳回來。」
我抱著他,哭了很久。
——
入伍後,我從一個擁有名字與生活的人,變成一個被編號指令支配的入伍生。三分鐘洗澡、沒有手機、沒有鏡子,也沒有停下來的空間。
我曾經氣喘如牛地跑400公尺,如今卻在魔鬼式的體訓裡一圈圈地撐著。每一滴汗水、每一次咬牙的瞬間,像是在把過去那個自我撕開,重塑。
我不是天生堅強的人。
但那時候,我真的學會了:有時候堅強,是因為別無選擇。
營區的夜晚,無聲。偶爾,我會想起A,擔心他一個人在家,是不是又吃虧了;擔心他是不是有心事,卻沒有人聽他說。
晚上可以排公共電話的時間很短,我們只能靠著幾封信,維持著一種不確定的連結。他寫:「我真的以妳為榮。」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話都能撐的起我。
八週後,我轉往高雄,開始為期六個月的專業訓練。
那天是週五,我提著裝備離開營區,看到來接我的A,他張開雙手笑說:「妳瘦了,還變黑了,但妳變得好厲害。」
我笑了,可心裡卻有一絲說不出的距離感。
我們還在彼此的世界裡,卻已經悄悄錯過了節奏。他還站在原地,而我,已經跑了一段不回頭的路。
【改變不是背叛,只是選擇了不一樣的方向。我們依然相愛,卻再也回不去起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