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寫到過一句話:「1980年代就像是一場過度包裝的夢。」我不否認這句話,因為後來的人生裡,每當我想起那個年代的那場夢,腦內就會聞到異國香水味,與我擦肩而過;甚至,我還記得是哪幾個女人留下的香水味,其中一定有個女人叫Sade,一個叫Basia,還有一個Swing Out Sister 的主唱 Corinne Drewery,或許還有一個Anita Baker…爵士的骨幹、流行的語法,再灑上一點異國香氣,她們的Pop Jazz不吵不媚,有節奏卻不浮誇,於是成了都會男女的日常BGM。

Sade的名曲「Smooth Operator」
我最愛的Sdae歌曲「Nothing Can Come Between Us 」
在那個年代,聽Sade的聲音,永遠像一條絲滑過臉龐的圍巾,「Smooth Operator」不像是情歌,她把一首敗德歌曲,唱得像情資報告般冷靜、準確卻無比性感,「知情者」的優雅,明知有距離,又讓人忍不住靠近。
Basia的出道曲「Time and Tide」
我最愛的Basia歌曲「Cruising for Bruising」
Basia則像是從地中海島嶼走來的風,她混合波蘭背景與拉丁節奏,「Time and Tide」聽起來像是陽光、橄欖油與碎花裙交織而成的午後場景,1990年那張《London Warsaw New York》踩著時尚的台步穿梭在不同城市,滿足那時對世界的想望。
Swing Out Sister的出道曲「 Breakout」
我最愛的Swing Out Sister歌曲「Am I The Same Girl 」
Swing Out Sister的女主唱Corinne Drewery則更加都會摩登,「Breakout」的鼓點與管樂編制裡藏著英倫時尚的剪影,爵士樂、流行樂、靈魂樂和放克樂的分野在她們的音樂裡毫無意義,Corinne不只是唱歌,更像是為一種「時髦而知性的生活方式」代言。
在那個年代,這樣充滿都會感的流行爵士,並不是在派對舞會上播放用,它比較像是一種「日常呼吸」…搭車、加班、下雨、街頭,喝咖啡、讀流行雜誌,配著隨身聽,在自己的世界哩,和這些聲音悄悄交談。其實,現在回頭再想想,為什麼Pop Jazz在那時候特別受歡迎?或許和當時的全球社會政治氣氛密切相關。

對我來說,1988年《上班女郎》是非常典型可以代表80年代的一部美國電影,就正好標示那個年代,往前看往後看都不適宜。
進入1980年代後,雷根政府推行自由市場、消費主義擴張、經濟全球化快速發展,這造就了一種以「成功人士」為導向的中產階級美學,音樂學者 Simon Frith曾指出,「1980年代的都會音樂品味,強調一種不張揚的精緻與國際感。」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音樂市場也產生一些新的聲音,不想要那麼叛逆的搖滾,不想要過於浮誇的迪斯可,不想要那麼人工電子的Midi舞曲,而Pop Jazz,融合爵士技藝、流行節奏與異國情調的音樂,就成為剛剛好的背景音。

BASIA在1987年的專輯《Time and Tide》。
之所以會特別挑初Sade、Basia、Corinne三位女歌手(但有趣的是,她們的名字其實都不是代表著一個人,是一個團體。),是當時在日本音樂雜誌看到的說法,將這三位女歌手列為Pop Jazz的必聽女聲,這些來自歐陸的女聲正好補足了都市生活者對外部世界的想像,就像是聲音版本的香奈兒五號,不誇張但永遠有存在感。

Sade在1988年的專輯《Stronger Than Pride》。
如果說每一個世代都會選擇一種音樂來代表「我想成為怎樣的人」,那麼對我這個在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識社會的都會人,選擇這些理性卻溫柔、洗練但不失感性的都會女聲作為代表,她們的音樂並沒有強調「我愛你我需要你」的直接告白,而是講究語調、節奏與距離的拿捏,在那個美蘇冷戰準備結束,沒完全進入網路與碎片化的年代,這些聲音像是對生活節奏的一種重設,不急不徐不散漫地在街頭轉角相遇…

多年後,這些女人,不是音樂爆款的潮流,卻始終存在我的歌單之中,你不會在串流音樂平台熱門榜單找到她們,但總有一些深夜、一段散步、一杯紅酒、一場午後的海濱或是累了之後的喘息時間,和她們來場耳朵的約會。就像村上春樹說的,1980年代是「過度包裝的夢」,那場夢醒了,但有些味道還留著,那些異國的、爵士的、溫柔卻不甜膩的聲音,依舊在音響中,輕輕地,和我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