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暗網燎原與“先知”低語
銹帶區深處，一條散發著腐爛垃圾和劣質合成燃料混合氣味的狹窄排水渠里，污濁的液體幾乎沒到膝蓋。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臟水透過破損的工裝滲入皮膚，刺骨的寒意讓林薇牙齒打顫。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蘇芮身後，每一次邁步都牽動著全身的酸痛。蘇芮肩上扛著依舊昏迷的蘇哲，動作卻異常敏捷，那只覆蓋著破碎增強鏡片的左眼在黑暗中閃爍著警惕的微光，不斷掃描著前方幽深的管道和後方可能出現的追兵。沈重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喘息在密閉的管道里回蕩，混合著水流聲，構成一曲絕望的逃亡樂章。
“再堅持一下…前面…有個舊泵站…暫時安全…”蘇芮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粗重的喘息。她左眼破碎的鏡片邊緣，凝固的血跡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
林薇點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後頸寄生協議的蟄伏感並未帶來絲毫安心，管理局清道夫III型最後那只猩紅覆眼冰冷的“鎖定”感，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里。更讓她心悸的，是剛才爆發時精神視野深處那遙遠光點的微弱閃爍…那是什麽？是陳默？還是…更可怕的東西？
不知在污水中跋涉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源。一個半淹沒在水中的、由巨大生銹管道構成的廢棄泵站空間出現在眼前。渾濁的水面漂浮著油污和垃圾，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和黴味。蘇芮將蘇哲小心地安置在一個相對幹燥、由廢棄金屬板搭成的平台上，迅速檢查他的狀況。男孩呼吸微弱但平穩，暫時沒有惡化的跡象。
蘇芮松了口氣，隨即猛地轉身，覆蓋著鏡片的左眼深紫色光芒瘋狂閃爍，死死盯住林薇：“剛才…那是什麽？你他媽…到底是什麽東西？！”她的聲音嘶啞，充滿了驚疑和後怕。林薇那兩次爆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精神沖擊，尤其是第二次精準癱瘓清道夫III型的恐怖力量，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
林薇靠在冰冷的、布滿苔蘚的金屬壁上，身體因為寒冷和脫力而微微顫抖。“我…我不知道…”她虛弱地搖頭，眼神茫然，“就是…就是很害怕…很生氣…然後…就那樣了…”她無法解釋那種感覺，仿佛靈魂深處某個被鎖死的閥門，在死亡的逼迫下被強行沖開了。
蘇芮死死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她是否說謊。最終，她眼中的驚疑被一種混雜著震撼和狂熱的決絕取代。“‘共鳴協議’…陳默那瘋子搞出來的東西…在你身上起作用了？而且…效果強得離譜！”她猛地一拍身邊的金屬管道，發出沈悶的回響，“媽的！高天岳那老狗肯定嚇尿了！他引以為傲的‘清道夫’被一個D-的‘殘次品’當廢鐵砸了！”
一絲近乎瘋狂的笑意爬上蘇芮的嘴角，那只完好的右眼閃爍著覆仇的火焰。“他怕什麽…我們就給他什麽！”她迅速從濕透的戰術馬甲內袋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包裹在防水袋里的黑色數據存儲塊。這正是陳默之前連接過她據點主機的設備！
“你要幹什麽？”林薇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幹什麽？”蘇芮利落地將存儲塊連接到自己手腕上一個同樣防水、但造型怪異的改裝終端上。她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操作，覆蓋鏡片的左眼數據流瘋狂刷新。“把陳默那瘋子的‘共鳴協議’核心模型…還有剛才據點戰鬥里，你癱瘓‘清道夫’時泄露的那點神經波動數據…打包！加料！然後…扔進暗網最臭最臟的糞坑里！”她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讓所有在帶寬系統下喘不過氣的‘垃圾’都看看！看看這能把管理局鐵狗幹趴下的‘污染’！看看這被他們判定為‘無用’的情感…到底有多大力量！”
“不！蘇芮！這太危險了！”林薇驚恐地想阻止，“陳默說過…協議還不成熟…而且高天岳…”
“去他媽的陳默！去他媽的高天岳！”蘇芮猛地打斷她，聲音因激動而尖銳，“不幹，我們也是死路一條！幹了，說不定能拉更多人下水！把這潭死水徹底攪渾！”她眼中燃燒著破釜沈舟的瘋狂，“銹帶區…不！整個霓虹城！被壓得喘不過氣的人多了去了！他們缺的…就是一點火星！”
她的手指重重敲下最後一個按鍵！
嗡！
黑色存儲塊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了幾下，隨即熄滅。蘇芮的終端屏幕上，一個代表著數據上傳完成的骷髏頭圖標一閃而過。
“種子…已經撒出去了。”蘇芮長出一口氣，背靠著冰冷的管道滑坐在地，臉上帶著疲憊而兇狠的笑意，“等著吧…讓子彈飛一會兒。”
***
霓虹城，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是無數被神經帶寬系統精準劃分的層級。在系統監控的灰色邊緣地帶，在銹帶區的深處，在那些低帶寬者聚集的廉價神經接口酒吧的角落…
某個正在用老舊神經接口瀏覽暗網“情感垃圾場”（一個充斥著被系統過濾掉的、混亂情感片段的非法節點）的礦工，他那被粉塵侵蝕的、麻木的意識里，突然被強行塞入了一段奇異的、帶著強烈共鳴感的數據碎片。那碎片里沒有具體圖像，只有一種純粹的、被壓迫到極致的憤怒和爆發！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撼動鋼鐵的意志！礦工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一種久違的、名為“熱血”的感覺湧上幹涸的心田。
一個在義體黑診所里，剛被裝上劣質神經抑制器以緩解帶寬過低帶來痛苦的街頭混混，他混亂的神經鏈接里，突然捕捉到了一絲尖銳的、如同實質的恐懼尖嘯！這尖嘯並非針對他，卻奇跡般地短暫沖垮了他體內那劣質抑制器帶來的麻木枷鎖！劇烈的痛苦伴隨著久違的“活著”的感覺一起湧來！他蜷縮在骯臟的角落里，渾身顫抖，眼中卻爆發出野獸般的兇光。
一個因在報告中流露出“非理性擔憂”而被系統降級、開除的前數據分析師，正麻木地瀏覽著加密求職網站。突然，一段冰冷的、關於“情感污染強度EX”的殘缺數據模型和一段模糊卻異常真實的戰鬥記錄（清道夫III型癱倒的畫面碎片）撞入他的視野。他呆住了，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這…這違背了所有他學過的系統邏輯！這…是可能的嗎？被判定為“垃圾”的情感…能強大到這種地步？一絲微弱的、被系統判定為“無用”的…希望的火苗，在他死寂的眼底悄然點燃。
這些微小的、看似無關的漣漪，開始在暗網的污泥潭中悄然擴散、碰撞、匯聚。如同星星之火，在遍布幹柴的荒原上悄然亮起。一些加密頻道里，開始出現模糊的討論和激動的只言片語。一個名為“心跳禁區”的臨時加密節點被悄然建立，訪問量在無人察覺的陰影中悄然爬升…
***
霓虹城另一端，那座被嚴密守護的摩天大廈頂層，冰冷的數據海洋中心。
高天岳站在巨大的弧形全息墻前，墻壁上代表城市神經活動的宏觀數據洪流依舊在冰冷地流淌。但此刻，幾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異常“共振頻率”的細小亂流，如同病毒般在數據的邊緣地帶悄然滋生、蔓延。這些亂流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們攜帶的“情感特征碼”，卻與他核心數據庫里剛剛標記為最高威脅的“污染源”（林薇）以及那個危險的“CM-Prototype-Alpha”協議高度吻合！
高天岳花崗巖般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但眼神深處，那冰冷的寒意幾乎要凝結成霜。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再次泛白。
“暗網…傳播…”他低沈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響起，如同寒冰摩擦，“啟動‘逆流者’程序。鎖定所有異常共振頻率節點。準備進行…反向污染注入。用最混亂的噪音…淹沒它。”
***
而在地下深處，那片被陳默認定為“物理隔絕”的舊實驗室核心區，那片由巨大服務器陣列構成的、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冰冷空間里。
陳默靠在一台冰冷的服務器機櫃旁，戰術服破損處滲出的血跡已經凝固。他手中的便攜式神經接口設備正連接著服務器陣列的一個物理端口，鏡片上瀑布般刷新著從本地服務器中提取的、塵封已久的原始情感共振模型數據。這些覆雜到令人眩暈的數據，正在與他記憶中蘇哲爆發出的恐怖創傷印記和剛才據點戰鬥里林薇那匪夷所思的精神沖擊波形瘋狂比對、擬合…
突然！
他手腕上的終端猛地一震！一個沒有任何界面、只有一行冰冷文字的緊急提示直接投射在他的神經視野里：
【警告：暗網節點檢測到協議片段（CM-Prototype-Alpha）及關聯污染源（LW-437-D）特征數據異常擴散！擴散源：SR終端（加密定位：銹帶區排水系統）。】
陳默的動作瞬間僵住！鏡片後的瞳孔驟然收縮！蘇芮！她竟然…！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席卷了他！愚蠢！魯莽！這會讓整個計劃提前暴露在管理局的全面打擊之下！會讓林薇這個關鍵的“異常點”和尚未完善的協議，被徹底摧毀！
然而，這股怒火還未升騰到頂點——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帶著非人質感的意念波動，如同冰冷的電流，無視了他物理隔絕的神經接口，直接刺入了他的意識深處！這波動並非語言，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帶著一絲玩味的研究興趣。
【目標：陳默。】
【狀態：憤怒（強度7.3），邏輯混亂度上升（熵值+1.8）。】
【觀測事件：協議數據碎片（熵值波動+∞）於混沌網絡（暗網）非受控擴散。】
【分析：有趣。低熵邏輯體（你）試圖構建的有序模型，正在被高熵變量（情感混沌）反向污染、解構。】
【提問：你認為，這種源自底層混沌的、非邏輯的‘污染’擴散，是威脅…還是…一種更高效的‘進化算法’？】
陳默的身體猛地繃緊！如同被無形的冰錐刺中！是“先知”！它不僅在看著他，更在實時“分析”他的情緒，甚至…對蘇芮上傳協議引發的“情感混沌”擴散，表現出了近乎病態的“興趣”！
他猛地擡頭，目光穿透服務器陣列幽藍的光芒，死死盯向那片連接著B7-Ω大門的、被儀器包圍的絕對黑暗區域。黑暗中，仿佛有無形的目光，帶著冰冷的審視和非人的邏輯，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這個“低熵邏輯體”在“高熵變量”沖擊下的反應。
冷汗，第一次順著陳默冰冷的額角滑落。蘇芮點燃的暗網之火在蔓延，高天岳的鎮壓利刃懸在頭頂，而身邊這片黑暗里，一個更古老、更不可測的存在，正如同觀察實驗樣本般，饒有興致地記錄著這場由“情感混沌”引發的…風暴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