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天晚餐時,她吃得很慢。
爸爸沒問什麼,只是默默夾了她愛吃的筍乾。
淡淡地說:「慢慢吃,今天的湯我有多煮一點。」
那語氣,就像什麼都知道,但也什麼都不逼問。
她抬起頭,看著他那雙略顯疲憊的眼睛,勉強笑著說:「你以前不是最怕我挑食嗎?」
爸爸回了一句:「現在看妳吃得下,我就安心了。」
那語氣,比什麼都溫柔,也比什麼都重。
那一頓飯,他們沒有談病情,也沒有提起疼痛。
只是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 那種平凡的相處,反而像一種無聲的保護,把恐懼擋在了餐桌之外。
她一邊吃,一邊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比較不痛了。
不是因為病情變輕,而是有人在等她吃下一口飯、有人在意她是不是吃得下——這樣的陪伴,就是支撐她撐下去的原因。
那晚,她回房前,悄悄把剩下的湯熱了一碗,裝進保溫瓶放進冰箱,貼了張紙條:「明天換我煮,你也要吃慢一點。」
她知道,病不是隻屬於自己一個人的事。
而他們,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學著慢一點、也溫柔一點地走這段路。
回到房間,她坐在床邊,看著手上還貼著醫院標籤的手腕,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不是難過,也不是痛苦,是一種複雜的鬆動。
她忽然發現,最讓人想哭的,從來都不是悲傷的話,而是那些看似沒事的關心。
爸爸沒問她病情、沒問她哪裡痛,卻記得她愛吃什麼、知道她吃得慢是因為不舒服。
那種體貼,不用多說,卻深入心底。
她想起很多人說,病痛是孤單的。
但此刻她知道,孤單不是一個人承受,而是沒有人知道你正努力承受。
而爸爸的沉默,正是最溫柔的接住。
她抱著膝,靠著牆坐了一會兒。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巷口的路燈亮起來,映進房裡一塊靜靜的光。
那光不像日正當中的明亮,也不像手電筒那樣刺眼。
它只是靜靜地照著某個角落,像是說:「這裡有人,有人在等你吃完那一口飯,有人在慢慢陪你活著。」
她輕聲說了句:「謝謝你,爸爸。」
然後躺下來,在一個無聲卻安心的夜裡,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