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是他過世後的第二個生日。
選在這一天,發表我在方格子的第一篇文章。不是巧合,而是刻意的安排。
因為想談一件事:死亡。
這幾年,我一直在教企業主管怎麼面對轉型、帶領改變。過程中也常強調一個觀念:以終為始。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策略思維框架,也是各種自我成長方法論必定強調的修為。但當我一次次往深處推問那個「終」的意涵,最後總會撞見那個平常人不太願意談的課題——人生的終點。
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陰鬱的話題,也不是在談厭世。
而是想誠實問自己:當到達人生終點時,我有準備好嗎?該怎麼準備?
這些提問,其實是關於怎麼好好活著。
也正因為這樣,我開始對「善終」這個詞特別有感。
我們終將離開這個世界,那麼,怎麼離開才算好好地離開?
所謂的善終,究竟是什麼?又有哪些,我們可以提前練習的?
什麼是善終?
多數人對「善終」的理解,都停留在表面:
無病無痛、壽終正寢、有家人陪伴、不拖累他人,安安靜靜地走。
但這些條件,有些能掌握,有些不能。
真正的「善終」,我認為是一種內在的狀態:在最後的時刻,我們能不能坦然、平靜,無罣無礙地說一句——
「我準備好了。」
這樣的狀態,不會在臨終前突然發生。
它是一種修煉,是活著時就要開始的功課。
而我,是從我爸爸身上,深刻的學到這門課的。
爸爸教我的最後一堂課
爸爸在他人生最後幾年,身體逐漸衰退,最後完全無法言語,也無法反應,只能用眼神跟我對望。
看著他一天一天失去與世界互動的能力,他的靈魂就鎖在一個已經壞掉許多功能的軀殼中,心中充滿不捨,我也開始問自己:
如果是我,會有什麼感受?
我會有什麼樣的遺憾與無奈?
或者我有多少的怨恨與恐懼?
爸爸沒有用語言告訴我什麼,但他的離開,讓我開始真正思考:
我們怎麼死,取決於我們怎麼活。
三分鐘死亡冥想:話頭式的覺察練習
這幾年,我設計了一個簡單卻不容易的自我練習。
我稱它為: 三分鐘死亡冥想
這不是宗教儀式,也不是每天要做的靜坐功課,
而是一種類似「話頭式」的自我提問,一種在你混亂、迷惘、懷疑、猶豫的時候,可以拿來敲醒自己的小工具。
操作方法很簡單:
1. 閉上眼睛,假設你現在只剩三分鐘可活。
2. 問自己:我最想見誰?最想說什麼?還放不下什麼?
3. 然後靜靜觀察你心中跑出來的那些念頭。
那些念頭,就是你當下的執著,或渴望。
但這還不是結束。看見之後,才是修煉的開始。
我們可以接著問自己幾個更關鍵的問題:
我有沒有真正覺察到這些放不下的東西?
我有在處理嗎?還是一直放著?
我有試著慢慢放下嗎?
說穿了,這個練習的終點,是在幫助我們反覆檢視:我們生命當中的重點是什麼?我能不能少一點執著?我能不能比較放得下?
聽起來簡單,但真正做到,非常困難。
但這就是修行,不是嗎?
人類會怕死,是怕「來不及」
我也曾經問過幾位朋友:「如果你只剩三分鐘可活,你會做什麼?」
許多人第一個反應是:「我不知道,這太難了,我沒有準備過。」
但沉默幾秒後,他們往往就會開始想到許多可能來不及完成的事——沒說出口的感謝、還沒和好的關係、想擁抱卻沒來得及的人……
我想,這就是多數人的寫照。
我們不是怕死亡本身,而是怕那句話:「我還沒來得及……」
來不及說謝謝
來不及道歉
來不及擁抱
來不及道別
在第一層的思考中,這些「來不及」往往指向我們當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與事——那些被忽略卻其實最深愛著的對象。
但如果願意再深想一層,你會發現:
來不及,其實是一種執念。
當你真的要走了,那些你覺得放不下的,或許在彼岸看來,也不再那麼重要了。
但我們在「活著」的此刻,能不能不等到最後那三分鐘,才願意面對這些遺憾與執著?
如果我們想要善終,就得從現在開始練習覺察——我一直放不下的是什麼?
是沒說出口的話?未完成的關係?還是某個過度延長的責任感?
然後在那些「放不下」的時刻,輕輕提醒自己:
我能不能,慢慢學著放下?
不是逼迫自己,而是一次次誠實地回望與鬆手。
真正的善終,不是最後那一刻的奇蹟,而是活著的每一刻,少一點執著、多一分清明的修行。
願最後那一刻,能笑著說:「我準備好了」
三分鐘死亡冥想,不是為了製造恐懼,而是為了提醒我們——
活著的每一天,其實都是在練習怎麼放下、怎麼好好說再見。
我們不一定要成為完人,也不需要完美地死去,
但我們可以選擇在最後的時刻:不逃避、不壓抑、不遺憾。
願你,也願我,當那最後的三分鐘真的來臨時,
能夠坦然地說一句:「謝謝你們,我準備好了。」
那一刻,我相信,就是自由。
我們都值得一個,不倉皇、不遺憾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