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語言真的很神奇。
面對母語,即使對方說得很小聲、不清楚,我似乎只要抓到聲音的輪廓,就能大致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面對外語,像日文,我會下意識把音量調得更大聲,用來彌補自己語言程度不足的不安,但不管怎麼大聲,好像都沒什麼用,哈。
我覺得不同的語言聽起來形狀也不同,好比中文像方塊、一顆顆的,發聲位置靠口腔後方,音質扎實、有力。
日文雖然也是塊狀但是輕巧,發聲位置靠前,像敲木琴似的音質輕盈歡快。
英文是我自認最好聽的語言,它的形狀不像中文或日文一塊塊的,而是一條美麗的弧線,在空中飄上飄下,柔和絲滑,非常悅耳。
不同的語言聲線,讓我對語言學習非常著迷。
我住鄉下,家人和周遭的親朋好友都說台語,所以台語也是我的母語,超溜。
只是很奇妙,小時候怎麼能這麼自然、毫不費力地學會台語呢?我30歲時開始學習日文,持續到現在大概10年,仍舊沒有太大起色。兩者的學習歷程到底有什麼核心差異才導致效果落差這麼大。
也許語言就像某種身體的記憶,小時候能自然學會,是因為生活中到處都是它。 而長大後學語言,反而成了一場對抗時間與習慣的遊戲。
再說說閱讀。平常看書時,文字就像流水般順滑地從眼前流過。但如果遇到某些文字特別美、讓我有感覺的時候,我會放慢速度,甚至心裡默念那些句子。可有時候,我會卡在某段文字裡,無法滑過去。
譬如這一句——
「我正在吃的是和平常一樣,在車站的販賣店買來最便宜的便當。」
這是村上春樹《海邊的卡夫卡》裡的一段。
很有趣的是,這句話的譯者是賴明珠,我很喜歡她翻譯的作品,但這段話卻讓我感覺不太中文、不夠直覺,總讓我卡住。我琢磨了一下,覺得中文常會把重點直接放出來,再用後面的字句補充細節。比如我會說:
「我吃了最便宜的便當,那是在車站的販賣部買的。」
但日文的重點通常在後面,補充說明會塞在句子中間,讓整句讀起來顯得迂迴。哈哈,難怪日本人總是說話比較迂迴,台灣人反而習慣講得直白。
每當我意識到這些語言差異時,心中會浮現一陣茫然,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等想通了,心態會變的柔軟,視野也開闊了。
細細推敲語言的脈絡,能看見其背後隱藏的思考方式與邏輯,或許語言不單是一個溝通工具,它承載一個國家的歷史與性格。
當我學習日文碰到撞牆期的時候,我會停下來,讀一篇簡單的童話,看看喜歡的動畫或是節目,提醒自己:「一時的迷惘不要緊,我持續靠近它,不疾不徐,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