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22歲,第一次進來監獄,也是最後一次,嘴巴說著不怕,其實心裡怕得要死。
當我被一堵厚重的鐵門隔絕於世界之外,那沉悶的金屬碰撞,是我這輩子聽過最重的聲音,我甚至可以說那簡直和棺材板闔上的聲音一樣,令人沮喪,我失去了希望,沒有告別,只有結束,那一刻,我覺得我死了。
我被丟進一間沒有顏色的房間,黏膩的磚牆、苦澀的空氣,和從糞桶中不斷溢出來的惡臭,是我至今對那個房間殘留的記憶。那是一個連風都不敢大聲說話的地方,甚至在黑夜裡,老鼠也只能躡手躡腳的,在恐懼中,找尋它剩下的一點點勇氣。
那一晚,我沒有睡覺,因為怕死,我仔細聆聽每一個不尋常的聲音,一個咳嗽可能就是一個信號,是死亡的逼近,也是惡夜的降臨,所有人蜷縮著身體,用手指和腳趾,緊緊護住僅剩一口活命的蠟燭,沒有人可以知道,那一串鑰匙的聲音會在何時響起,當它出現,門會打開,但有人卻不會再回來。
幾個月後,我在隔壁工廠巨大高牆的陰影裡,看見底下坐著一個人,他的臉上掛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身上散發著墨水的味道。他說他叫施懷舟,是個大陸退伍老兵,也是這裡年紀最大的庶務辦事員。我看見他的小桌子上擺著一些書,其中一本上頭寫著荒漠甘泉四個字,我好奇的問他,他只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支鉛筆~丟給我。
有空就寫。
別被發現。
幾個星期後,我真的寫下了在這裡的第一句話
我 不 想 死。
今晚,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夜,和上半夜最後一趟巡守的組長發哥道謝後,我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寫著
賴龍生
1960/07/01~1975 /06/22
南界監獄。
我從不認為自己可以活著走回世界,我甚至懷疑第一晚的惡夢都還沒有結束,15年的鐵窗生活,讓原本沒有形狀的人,早該被徹底撕碎,但一封一封從外面世界寄來的信,卻把我拼了回來。
昨天傍晚我問施老,我離開後,你會記得我嗎?他沒有抬頭,只是藉著微弱的燈光,繼續搖動他手上的筆,然後說著,我不記人,只記字,只要你還繼續寫著,我會知道你活著。
#陪伴我的,不是鐵窗,是她的信。
#大哥日記 NO.10
#如有雷同 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