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一樹@映後就談
在塔羅牌中,「戀人」表面是浪漫與契合的象徵,但在占星與心理的語境裡,它更是一張關於選擇、承諾與界線的牌。
達格·約翰·豪格魯德的《性愛夢愛三部曲》第二部《Love》,正是這張牌的背面——沒有《Sex》開場那般聳人聽聞的性事,也沒有《Dream》如青春日記般的詩性自白,而是以極為冷感、慎重、帶著重量的視角,審視成年人之間的距離、包袱與介入的尺度。愛,在這裡,不只是喜歡與否,更是一門關於相處與合作的兩性關係哲學課。
渡船上的兩段關係
電影將兩位主角——泌尿科醫生瑪麗安與護士托爾,都放在一個相同的生活節奏裡:他們必須頻繁搭船往返奧斯陸。
這段航程像極了人生的縮影。在甲板上,陌生人因為同一個目的地坐在一起,短暫的閉室空間裡可以選擇沉默低頭,也可以選擇對話。到了岸上,大家便各自上路。
我看著他們的船,忽然想起香港的天星小輪,或者往返長洲、南丫島、坪洲的渡輪。那些固定班次的水上旅程,連結的不只是地理兩端,還是一段段人生階段,學校、第一份工作、常去的咖啡店。每一程船,都是一段臨時的社群。托爾在船上用 Grindr 配對,與其說是尋找性伴,不如說是嘗試在這段航程中,打開一扇可能的門。
冷感的愛 / 隨意的性
瑪麗安喜歡一位地質學家。初見時,她在聚會上偷偷捏了對方的屁股以示好(此舉若由男性執行,恐怕早被視為越界行為),可在成年愛情的試探中,這種直接反倒顯得有趣。
然而當約會顯露出她底線以外的特質時,她沒有猶豫,轉身離開,坐船返程。船上,她被托爾的話啟發,隨手打開 Tinder,在船上快速配對到一位男性,下船後在野外來了一場極度「乾燥」的性愛——沒有激情,沒有浪漫,只有僵硬的活塞動作。這場性在導演的鏡頭裡被刻意拍得冷感,像一個關係試錯實驗,一次「試車」。當她發現對方個性不合,便果斷斷聯。來得快,去得快。
與《Sex》中男主的「意外之性」不同,這裡的 casual sex 更為隨意與開放。瑪麗安對這段經驗不帶懷戀,它只是尋愛過程中的一次測試,一次讓身體替理智先走一步的嘗試。
醫療視角下 身體的隱秘
托爾有一場對話極為深刻:他提醒瑪麗安,前列腺切除手術不僅帶來功能性損失,對同志(尤其是 bottom)而言,意味著終生失去前列腺高潮。這種損失,不只是身體功能的缺席,更是親密經驗的一部分被剝奪。托爾問,作為醫療人員,是否能在治療之外,給予更多的貼心與體貼?
瑪麗安則說,她之所以選擇泌尿科,是因為下體是人類最私密的地方——它既是情慾帶,又是被視為最骯髒的排泄通道。這種衝突讓人避談、避視,但對她而言,這種混合反而值得探索。
關於愛的成人課
在《Love》中,愛情從來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不是《Dream》那種單純的心動,也不是《Sex》中一次事件後的長期回味,而是被生活的背景不斷牽扯、稀釋與重塑。瑪麗安和托爾的感情選擇,都被工作、身體、過往關係與日常瑣事所包圍——這些看似「與愛無關」的因素,實際上構成了成年人愛情的全部現場。
豪格魯德沒有將愛情抽離出來製造成浪漫幻境,而是將它放回現實的雜音中觀察。正因如此,片中的情感交流顯得冷感——因為成年人早已明白,愛不是唯一的目標,它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在這裡,愛情更像是一門關於如何與對方共存於現實的課程,而不是一場尋找靈魂伴侶的冒險。
結語:戀人牌的選擇
如果說《Sex》是一次意外的覺醒,《Dream》是青春的詩篇,那《Love》就是那張「戀人」牌真正的課題——選擇、合作、與界線。
它提醒我們,成年人談愛,必須同時處理喜歡與不喜歡、契合與摩擦、投入與抽離。浪漫只是開場,真正的功課是在那之後:我們願不願意在彼此的生活縫隙裡,找到一個可以並肩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