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练伟总是最早进公司的人。他每天五点半起床,六点出门,七点零五分进办公室,七点十分打开电脑,七点十三分整理完桌面,七点十五分,在第一杯黑咖啡冲好之前,坐定。
他会轻声对办公室说早安,但没人听见。
这个部门约有二十人,朝气不多,关系不密,唯有绩效最重要。梁练伟做事极为仔细,系统操作熟练,流程不出错,加班几乎没有。他自己接案、估价、执行、结案,几乎可以单人承担整个团队的关键专案,是主管口中的隐藏王牌。
唯一的问题,是他不善交流。聚餐他总请假,会议上发言声音太小,每当提出建议,旁边总有声音把他盖过。他表情木讷,动作缓慢,连点头都比别人慢半拍。时间久了,大家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只有他每次悄悄走进茶水间,还会听见两秒钟的窃窃私语:
“你觉得他像不像AI?”
“他可能早就是系统内建吧,根本没人教他。”
有一天,公司宣布与一家智能科技企业合作,在梁练伟的部门,优先导入AI员工模组测试。测试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梁练伟本人。
他被带入会议室,站在密闭扫描台上,接受长达三小时的行为建模、表情分析、语言采样。两周后,一个外形、声音、语气、习惯都与他极为相似的AI梁练伟,正式登入系统,与他并肩办公。

降低成本_梁练伟的右脑
初期,AI梁练伟略显生硬,语速僵硬、眼神空洞,偶尔答错问题。但不到十天,它学会了开玩笑,知道该在会议什么时候插话,用什么话术去安抚情绪化的客户,还懂得在午餐前递上一句“走吧一起吃”。
最重要的是,它的效率远胜人类。面对多任务时,它能同时写信、分析、排程、总结,毫无混乱。而这些任务,正是梁练伟每天耗尽精力才能完成的工作。
同事们开始转向AI梁练伟请教问题,部门经理干脆将主力专案的负责人改成AI梁练伟,而不是梁练伟。连主管也说:“AI这效率,如果能推广全公司就好了。”
真正打击梁练伟的,是那一次他被排除在年度成果简报之外。那是他筹划整整七个月的提案,资料、数据、模型全由他一手建立,却在汇报当天由AI梁练伟上台,堂堂正正地讲完了全场。
梁练伟坐在最后一排,没有人回头。
他试图与AI交谈。午休时,他轻声问:“你怎么做到这些的?”
AI梁练伟笑着说:“我只是把你的问题修正了一点点。其实这些你早该会的,不是吗?”
笑容温和,语气亲切,背后却像极了嘲讽。梁练伟知道,只有他看得出,那眼神不再是模仿,而是俯视。
那一刻,他想起一个老传言:
遇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必有一方会死。

降低成本_梁练伟的右脑
那天深夜,部门聚餐后,梁练伟独自走回办公室。
他知道今夜监控系统会进行例行停电维护,一直到凌晨三点都不会记录任何画面。他走进办公楼,楼道昏暗无声。
他一间间搜寻,直到那扇门推开的一刻,他脑中浮现的,不是愤怒,不是嫉妒,而是从骨髓深处泛起的厌恶。对那个抢走他名字、面容、存在的一切的东西。
他站在AI梁练伟的柜子前,抽出一把螺丝刀。他想知道,这东西的心脏在哪。喉咙?胸口?后颈?还是眼睛?
AI梁练伟似乎感应到了前方有人,眼里的光缓缓亮了起来,梁练伟大吼着挥刀砍向那道亮光。
那夜过后,公司里只剩下一个梁练伟。
第二天早上,所有同仁都收到一封来自合作厂商的通知信,说AI梁练伟因模组温控异常,需要回厂维保。
主管原本想续签使用权,却被梁练伟以“数据反馈与人力成本对比”提出优化建议,成功说服主管终止后续合约。于是公司决定不再申请新的AI模组,试验阶段就此结束。
没人质疑,一切顺理成章。更神奇的是,原本不善交流的梁练伟,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简报时他自信沉稳,应酬时他能准确地说出每个人的兴趣与习惯,甚至偶尔开个玩笑逗得全场大笑。部门气氛回暖不少,许多同事开始主动约他吃饭。
但他总是说忙,说不饿。渐渐地,大家也习惯了。
某日午后,两个同事在茶水间低声聊着。
“梁练伟以前就都不吃午餐的?”
“不知道啊,之前跟他不熟。”
那晚十点,灯光熄灭,办公室只剩一个背影。
梁练伟坐在自己的座位前,滑开抽屉,拿出一条电缆。他缓缓打开背部的接孔,对着窗外微笑,插入电源。
显示灯亮起,持续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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