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食譜
夏日,天熱的難受時,總會想起那碗絲瓜粥。
不是什麼節日菜,也不算講究——
一根絲瓜,削去翠綠的外衣,切成半月形,放進滾燙的米湯裡翻煮。白色的米粒漸漸軟開,絲瓜透出半透明的光澤。
父親會用鐵鍋快速爆香一把切好的蔥花,蔥香遇熱四溢,像一隻看不見的手,把全家人都招呼到桌前。
屋簷長廊下的小木桌,夏天的黃昏,空氣裡還帶著午後的餘熱和泥土的潮氣。天邊的雲被染成橙紅色,海風很慢地吹過,吹得樹影在地上搖搖晃晃。
遠處的蟬聲此起彼落,像替父親的粥伴奏。
父親端著一碗剛盛好的絲瓜粥走過來,碗邊還沾著一點湯痕,蔥香從碗口往上飄。
「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了。」他總是這麼說。那時我不懂,這句話裡不只是怕粥涼了,而是怕光陰也涼了。
我坐在小木椅上,雙手捧著碗,感覺暖意從掌心慢慢滲進身體。那碗粥的味道很簡單——絲瓜的清甜、米湯的柔和、蔥油的香氣,和黃昏光線的溫度。這些味道混在一起,就成了「家」。
後來,我離開了那條巷子,也離開了那張小木桌。可每當在架子上看到絲瓜,我就能清楚地想起父親——想起他在鍋邊俯身翻炒的背影,想起屋簷下被風吹動的影子,想起黃昏時分那碗被蔥香包裹的絲瓜粥。
每一次,煮絲瓜粥。切絲瓜的時候,翠綠的皮落在砧板上,像一段段被切下的舊時光。當我把蔥花放進熱油裡,聽見那熟悉的「滋啦」聲,香氣一瞬間衝出鍋面,仿佛把我帶回了父親還在的那個夏天。
我端著粥,坐在陽台上,讓晚風和蔥香同時撲在臉上。那一刻,我明白,有些味道不只是味覺的記憶,而是心裡的座標。
如今,每當我在廚房爆香蔥花,我都會想起父親的笑容。端粥給孩子時,我也會輕聲說:「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了。」
也許別人聽不出什麼,但我知道,那是屬於我們家的暗號,帶著夏天黃昏的顏色,和一輩子都不會散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