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去養生館按摩，是在加班到深夜後。
門面不大，卻散發著藥草與熏香混合的氣味，前台坐著個笑容靜止般的小姐，聲音細細地解說消費方式，並引導我入內。
房間裡的燈光偏暗，暖黃卻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涼冷。師傅要我趴下，臉剛好嵌進按摩床中央那個圓洞裡。
她的手法一開始很規律，按得肩頸發麻，像是有人在一點點把我身上的力氣抽空。迷迷糊糊間，我張開眼，透過小小的洞口看向地板。
剛開始，只能看到師傅穿著布鞋的腳，在床邊緩慢移動。
可就在下一秒，我愣住了——視線邊緣，多了一雙腳。
那雙腳蒼白、赤裸，腳趾僵硬並排，靜靜立在床邊，卻沒有半點聲響。
我的心臟瞬間揪緊。師傅的手還在我背上推揉，節奏完全沒亂，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我屏住呼吸，視線顫抖著不敢再看，可眼角還是忍不住掠過。
那雙腳……似乎比剛才更近了，像正貼著我的臉下方，只要再低一點，就能「與我對視」。
空氣裡的藥草味忽然變得濃烈，有點刺激，刺得我喉嚨一緊，幾乎要咳出來。
這時，師傅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輕輕問了一句：「怎麼了嗎？」
我全身汗毛倒立，因為——師傅的聲音與腳步聲，正好在我身後遠處。
那麼，床下的那雙穿著布鞋的腳，到底又是誰的？
我猛地想翻身，可肩背像被一股力壓住，根本動不了。師傅的手還在我背上，卻冰冷僵硬，力道死沉。
「別動……」她壓低聲音，像是壓抑著顫抖，「千萬別看牠。」
我渾身冰涼，腦袋一片空白。
下一秒，那雙腳忽然消失。藥草味也淡了，壓力一併散去。我終於能翻身起來，卻看見房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張沒動過的按摩床。
我急忙衝出房間，卻發現前台早已黑著燈，櫃台空空如也。
門口掛著的營業牌上，寫著「本館因故停業」。
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日期，停業已經「半年」了。
那晚逃出養生館後，我渾身冰涼，甚至連回家的路都不敢走太快，生怕一回頭會看到什麼。
可是，人一旦遇到無法解釋的事，越害怕，腦子裡越轉個不停。
第二天醒來，我竟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累，產生了幻覺。
一週後，我還是鼓起勇氣，再度走到那條街。
養生館的門面還在，招牌卻破舊得不像那天才看見的樣子。玻璃門緊鎖，裡頭積著灰，似乎真的荒廢許久，門口的營業牌依舊寫著「本館因故停業」。
我盯著裡頭黑暗的走廊，心口陣陣發緊，正當我準備轉身時，身邊忽然有人拍了拍我肩。
是這隔了幾間店面距離的水果攤老闆，他打量了我一眼，語氣奇怪地說：「你該不會也……去過裡頭吧？」
我心頭一震，問：「你是說……按摩？」
老闆沉默片刻，才低聲道：「那家養生館，半年前死過人。一個女師傅，正給客人按摩時，忽然心臟病發，當場猝死在房間裡，後來那客人嚇壞了。後來的客人，有的說從頭洞看見多了一雙腳，還有的人整個都嚇瘋。生意做不下去，沒多久就搬走了。」
我的手心瞬間冒汗，喉嚨乾到發不出聲。
老闆盯著我，忽然補了一句：「奇怪的是那張床，本來就只有師傅自己在按，哪來第二雙腳？」
話音剛落，養生館的玻璃門「喀嗒」一聲，像是自己鬆開了鎖。門縫裡透出一股濃濃的藥草味。
風卻靜止，連掛在牆上的布簾都沒飄動。
我和老闆對視了一眼，他臉色慘白，嘴唇顫抖。
「快走……別回頭。」他幾乎是推著我離開。
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敢走那條街。可偶爾夜裡，我仍會夢見自己趴在按摩床上，透過頭洞往下看——那雙蒼白的腳，正靜靜等著我張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