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18 23:28:21
經濟日報 王薇瑄(聲鮮時采科技營運長、科技媒體專欄作家)
2011年秋天,一群抗議者占領紐約祖科蒂公園,發起針對金融資本主義與貧富不均的「占領華爾街」運動。這場無領袖、無政黨的行動,以「我們是99%」為口號,將對體制的憤怒帶上街頭。雖未撼動結構,卻留下當代最尖銳的註解:當1%掌控一切,其餘人口只能苦撐。13年後,這句話更顯殘酷。根據聖荷西州立大學發布的「矽谷痛苦指數」,該區近十年貧富差距擴大,速度為全美兩倍。九個家族掌握15%的財富,七成財富集中在0.1%人口。
相對的,逾11萬戶幾乎無資產。即使有正職,也難負擔210萬美元的房價,租金成本更居全球第四。這不是市場失靈,而是制度設計使然。極端財富集中摧毀中產階級,導致糧食不安、無家可歸、藥物濫用與家庭暴力激增。矽谷,從創新中心轉為社會崩潰的縮影。
回望2011年,「占領華爾街」運動源自2008年金融海嘯,百萬人失業失屋,金融巨鱷卻靠紓困金再賺一筆。帳篷與標語中的怒火指向核心問題:「為什麼錯的是華爾街,承擔的卻是我們?」
如今的矽谷,如同連續劇重播。生成式AI與數位資本創造驚人財富,卻無法改善人的基本生活保障。中低階工作被自動化取代,紅利集中少數平台,「共享進步」成為一句空話。
馬克思早警告:資本主義終將為自身毀滅創造條件。的確,科技資本主義正驅動著這輛失控列車。這背後的推手,正是從1980年代以來主導全球政策的新自由主義。這套強調自由市場、小政府、個人責任的體制邏輯,實際上是讓資本自由,讓制度卸責。財富得以無限集中,而社會安全網則被視為干擾效率的累贅。
在這樣的框架下,不平等不再被視為制度錯誤,而是個人失敗;階級不再是社會問題,而是你不夠努力。
數據最誠實。1989年,美國執行長薪資為員工的58倍,2018年為278倍。英國前1%家庭財富是後50%的五倍。這不只是收入差距,而是階級斷層——努力不再能翻轉命運,出身決定一切。「占領華爾街」揭穿了「只為1%設計的體制」的真相。占領華爾街運動雖未促成立法,卻讓「我們是99%」成為世代標語,催生富人稅、學貸減免與基本收入等公共討論,也激發更多的草根運動。
然而十多年後,不平等加劇。2023年,美國前10%的人口掌握超過70%的財富,而底層50%僅擁有3%。疫情期間,數百萬人失業,科技巨頭資產卻創新高,社會信任進一步崩解。
這不只是財富分配的問題,而是價值觀轉向的結果。新自由主義讓我們從「我們」變成「我」,美化了剝削,賺不到錢歸咎個人。制度冷漠轉化為文化冷漠,於是社會放棄追求共好。
「我們是99%」不只是抗議口號,而是時代的警鐘。當體制無法照顧多數人,帳篷與集會便成為唯一的語言。如果我們仍相信自由與民主,就不能對貧富差距視若無睹。真正的危機,不是貧窮,而是我們習慣了不平等的存在。
今天的矽谷,很可能就是十幾年後的台灣。技術可以複製,制度卻未修補。我們或許無力煞車,但至少該誠實面對,它正駛向我們不願意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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