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行當,有一門行當的辛苦,也有經這辛苦而得到回報。
回報不多,但一定要有,正如人人面孔上都有一鼻子,雖然有大有小,有直有勾,可總歸是不可缺少。做行當里的人也是如此,金錢雖然是第一位,但卻也不是非要有多有少。真地如此,安身立命,吃飯是安身,而要吃得合乎脾胃,有所回味,則不得不說與命運相等。
其實,有些話說得太多,反而失了原意。記得看一篇演講的記述,到了末尾,演講者說自己雖然盡心盡力,可也不免覺得與初衷不符,讓聽眾們原諒。以前,我都當客套話聽,但真有了一定經驗,反而明白了這樣說的人,有著怎樣的甘苦。不是所有人都會看過肚皮舞,可現在有了影像記錄,總是比以前多。
但這些視頻,總歸是一種截取。截取的人雖然誠實,可沒人能用一片葉子給出整個秋天。我們所見,依然只是洞內石壁上的影子。
過去跑江湖,如果進了下九流的行當,往往要說過行內話,而這種只有行內人能聽懂的話,也就成了「彼」和「此」之間的鴻溝。跳肚皮舞的女人大概也是如此,她說的話,雖然沒有那么「黑」,可以有自己的邏輯,不是「空子」可以輕易聽懂的。
這是一門行當。
就像其他所有行當一樣,就在某間有閃光燈球的房間,很遠就能聽到一些異國的音樂。可我真是不懂音樂,所以只能猜是不是阿拉伯的民族風格,抑或是不那么藍色的土耳其。
買了票走進去,舞臺上正在表演。
一字排開的舞娘,每個人都在露著肚皮,不斷晃來晃去。
肚皮舞的特征在于肚皮,可若是成為舞蹈,卻是其他身體部位的全面配合,而且若是比賽衣服的多少,肚皮舞似乎也算不得有更多色情誘惑。
不過,畢竟是肚皮舞,大腿和肚皮是一定要露的,而臉上卻還戴著一層薄紗。
燈光閃爍,人聲和音樂聲交雜,臺下專心欣賞的人并不多。正在進行的表演,仿佛是臺下喝酒人的背景音,偶爾有轉頭看看的,也只是打了個尖厲的口哨,然后給出一只花朵。這算在舞娘們的收入里,于是得到贊賞的女人,也會和臺下打著招呼。
這樣的地方,收費不高,給出的舞蹈,也就讓人少了藝術的敬畏,就連臺上的人也只是把它作為謀生的工具,等同于程序員的鍵盤,叫花子的碗。
昔年有一些不算北京土著的新派人,很不喜歡當時的京劇,覺得吵鬧且無處不顯示著一種落伍和野蠻。
但前者的指責與后者的吵鬧,都留在了歷史之中,無論對與不對,他們都只屬于過去。
跳肚皮舞的舞娘們正在最后一分鐘的音樂你,繼續賣力搖擺,雖然看不到汗珠,可微微張開的口,卻正極速呼吸。
我找到朋友,一起走出門口,音樂被厚重的大門關在里面。
朋友說:「下次一起來,我告訴你,有一個很年輕的,今天沒來……」
我讓他慢慢說,胡亂答應下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再來。不過,那舞臺上跳舞的舞娘,即使有著濃厚的妝容,我依然可以看到一些松懈的肚腩,不算嚴重,但并非覺察不到。我沒有繼續細想下去,但后來幾次在街上接到這里的傳單,而且上面真地印有一個年輕的面孔。
「真正的肚皮舞。」
也許這張傳單說得對,那個才是真正的肚皮舞舞娘,而我偶然見到的,只是一門更辛苦卻也更不藝術的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