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回望之旗〉 不是因為你看見我,而是因為你願意相信我也曾看見。
系統掃描失敗三次。博士皺眉:「公共?我們的起點不是就是……」
語音重啟,語調像一次集體記憶的不安振幅:
「請確認起點標記是否一致。若無共同視線基準,信任模組將停擺。」
摩卡忽然抬頭,發出一聲輕嗚。
所有人同時仰望,目光第一次匯聚到數字村中央塔頂那面從未真正被看見、也從未消失的紅布旗幟,靜靜飄在風中。
艾米喃喃說:
「我……以前看過,但我以為只是裝飾。」
小哲接著道:「那天風很亂。旗沒完全展開。」
莉莉指著塔邊一格記憶錄:「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每個人……記得的旗幟可能不太一樣?」
畫面啟動,系統進入視線對位任務模式。任務名稱浮現:
「回望之旗:若記憶有誤,請信任彼此仍在。」
任務同步啟動。 光牆震盪微弱,像整個記憶系統正在緩緩調頻。
系統語音響起:
「請確認起點視線一致性。若記憶版本無交集,信任模組將暫停回應。」
Tako立刻舉手,話已快出嘴:「我記得它在東北角,有種灰綠色,像……像是斷線的編碼帶。那天風吹得不穩,但它還是飄了一點點很短,像只為了讓人知道它還沒走。」
他語速快到摩卡都抬起耳朵。
莉莉皺眉:「等一下,你記得的是綠?我……我以為是暗紅色的,而且破掉了。」
博士瞄了一眼系統紀錄:「那位置不太對。編碼建築圖上顯示旗幟在南側。你們確定看到的是同一面?」
氣氛一時失語。
然後,小哲低聲說:「我記得的是光。那面旗從沒真正飄開過,是夕陽照著它的影子,在牆上顫了兩下。」
艾米輕聲補上一句:「那天我只記得我們都沒抬頭看它。」
這時系統緩緩彈出視訊模組:「請交出你記得的那個瞬間。」
畫面像拼圖,一格格顯影:
- Tako的旗幟是線條模糊、像數據斷訊前最後一幀;
- 莉莉的旗幟微破,邊緣是舊記憶中的某句話:「不太確定是不是那次任務前掛上的。」
- 小哲的只是光和風聲;
- 艾米的顏色不清楚,卻寫下:「我當時有停下來。只是沒說。」
系統提示:
「記憶版本差異過高,是否進入交叉重組任務?」
這時阿久緩緩抬手。
所有人轉頭。 他沒開口,只是拿出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那一頁寫著:「日:風南偏東,速約1.2,未形成順時氣壓層。旗幟未展。」
博士吸了口氣:「風。原來……是那個時刻的風。」
阿久點頭,語氣沒有上下起伏:「我不確定你們有沒有看見,所以我沒說。」
艾米喉頭一緊:「你那時記下了?」
「風向資料而已。沒特別寫下來是旗幟。」 然後他補了一句:「現在大家記得了,比我說出來重要。」
系統光面啟動:
「多版本記憶整合完成。 所有視差均為真值。 信任模組重啟不是因為一致,而是因為彼此對位。」
那面旗幟,在所有記憶的不同版本裡,第一次展開了。
【對話陷阱 · 初始】
系統語音啟動對話模組:
「對話模擬啟動中。 一位仿生語義角色已進入對話場域。 身分模擬角色:阿久。」
所有人表情一凍。
Tako低聲說:「這個難喔……他本來就話不多。」
小哲:「他一整天說不到十句,有的還只是筆記上的結構描述。」
艾米臉色凝重:「但也正是因為這樣,誰模仿他,就必須知道什麼時候不該說話。」
博士輕聲:「也就是說露餡點不是語調,而是那句話出現的時機。」
模擬阿久開始說話。第一句是:
「我當時記得它在西南角。」
全員微愣。然後摩卡先低低吼了一聲。
艾米瞇眼:「停。這句話有問題。那天風是東南風,他自己記得得很清楚。就算記錯,他也不會輕易講地點。」
Tako急補一句:「而且阿久講旗幟的時候,用的是『其實一直都在』,這句一開口就下定義,不像他的風格!」
團隊開始圍攻式推理。關鍵對位是:
- 誰說了阿久從未說過的話
- 誰的語氣節奏太流暢(而他平常是斷句、微停、觀察後才開口)
- 誰忘記他講話時常常會輕輕轉筆或記錄,讓語句多半帶筆記口吻,而非口語
最後一錘定音的,是阿久本人。他一直站在隊伍後面,直到那個模仿體說出一句:
「你們都沒記得風向吧,我記得的才是真的。」
阿久抬頭,語氣平緩:
「我從不會用『我記得的才是真的』這種句型。 因為我知道,我常常不是記得最多的那個。」
系統結算:
「辨識完成。 成員已完成對話節奏辨識。 仿生模擬體失效。 判定依據:語氣節點錯置 + 觀察者自述風格不符。」
【對話陷阱 · 終段】
系統解除偽裝模組後,整個任務場域進入低頻重組狀態。光面不再閃動,只在中央塔高處,投射出一面由風構成的透明輪廓。
然後,一張從未出現在資料庫中的地圖緩緩展開。不是通關路線,而是一份風向記錄圖每次風輕掠過數字村中央,那面旗幟的方向、角度與擺幅,都被一格格記錄下來。
博士開口前,Tako已經快步走向那光點:「原來它……一直有在動,只是太輕了,我們當時沒察覺。」
小哲開了筆記:「那我們現在看的,是誰的記錄?」
系統回應極輕:
「這是由『信任重合區域』自動生成的視角融合。 每一筆風向資料,都是某人曾經相信:你們也記得他記得的部分。」
小哲看著資料整合圖,低聲說:「不是旗幟變了,是我們終於都看見了。」
艾米輕笑:「也可能是我們願意相信,別人也真的有看見。」
這時,摩卡抬頭望了一眼,又垂下頭來靠著阿久。他沒有說話,只在筆記本空白處寫下一行:
「沉默不是錯過,只是一種更深的在場。」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急著往下一個任務點前進。
他們就站在旗幟下,或者坐下,或者躺倒,或只是閉眼,讓風穿過記憶與衣角。那是一種被允許停下的節奏。
艾米坐在中央塔根部的階梯上,說:「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就這樣停下來,沒有任務,沒有正確,也沒有誰該走在前面。」
博士望著那面終於展開過一次的旗,輕聲說:「也許它不是用來指路的。只是讓我們記得我們不是一個人看到它的。」
系統緩緩釋出最後一條文字記錄,不附語音,只浮現在風中:
「信任不是因為同一個版本,而是因為你相信他的版本也值得你為它停下來。」
那面旗幟在風中再次微微擺動一次,像是說:可以走了。
「他們沒有記得彼此的每一秒, 但他們記得曾經有人為了同樣的東西抬起過頭。 那就夠了。」
現在的風,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