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跟我說
「毛毛!明天早上就要去安親班囉!你書包準備好了嗎?」郁婷一邊收拾餐桌,一邊朝著毛毛的房間喊道。
「準備好了!媽媽,我想把這張剪影掛在我的房間。」毛毛興奮地跑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圓形相框,裡面是他和米老鼠的剪影,那是他在東京迪士尼最喜歡的紀念品。「好啊!你去叫爸爸幫你掛。」郁婷笑著說。
「嗯!」毛毛點著頭,蹦蹦跳跳地跑去書房找哲民。
「爸爸!幫我掛這個!」
「嗯,等一下唷!爸爸現在在忙,你先自己去玩,等我處理完再幫你掛。」哲民摸了摸毛毛的頭。
「好~~」毛毛乖巧地答應,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郁婷在洗碗時,哲民走到她身邊,臉上帶著一絲擔憂。
「郁婷,我覺得好奇怪喔。」
「怎麼了?」
「過年期間我打給爸媽,接電話的永遠都是我爸。每次我問我媽在哪,他都說她去廁所、或者自己出去逛街,整個過年我一次都沒跟我媽講到話。以前可都是她接電話的…」
「他們不是去歐洲玩嗎?你爸本來就比較喜歡清靜啊,我們跟他出門時,他也常常自己待在飯店裡不是?肯定是你媽想出去走走,你爸想休息,所以才都是他接電話。你想太多了啦!」
「嗯…也是齁。」哲民輕輕親了郁婷一下,便回書房繼續工作。
星楷在旁邊看著這一家人的日常,心裡暗暗想著:「原來以前的迪士尼這麼好玩?我從沒想過一個地方能擠滿這麼多人,而且園區也太大了吧?我是不是生錯年代了?我也好想去體驗一下以前的迪士尼喔!要不…我乾脆發明一台時光機,回到爸媽都在的時候,這主意不錯耶!改天找管家討論看看。」
在一個半透明隔間的會議室裡,六個人正圍著桌子開會。
「哲民,最近我們公司的合作廠商似乎正在減少,你對這情況有什麼看法?」總經理開口問。
哲民抬起頭答道:「總經理,近十年 AI 技術的發展,讓許多中小企業不再委託外部行銷公司,而是直接用 AI 自行做行銷。雖然 AI 在創意和客製化上比不上我們,但勝在成本低廉,許多客戶因此選擇不跟我們續約。我其實一直在思考這問題,不過我認為我們還是有優勢的。實際上從去年開始我就開始嘗試把 AI 工具融入企劃案的製作,發現它大大提升了我的工作效率,讓我有更多時間去為客戶設計更精準的行銷策略,客戶的回饋也都非常正面,也許我們可以將AI工具導入公司,我想應該會有不錯的成效。」
「王經理,你這樣可不厚道啊!這麼好的東西也不先跟我們分享?」一位男性主管笑著說。
「劉經理,畢竟這不是公司既定的 SOP,我得自己先試試好不好用,才敢分享啊!」
哲民正準備再開口,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眼螢幕,心想:「嗯?爸爸?這時間怎麼會打來?」他掛掉電話,打算等會兒再回撥。
會議結束後,他忙著工作,直到晚上開車時才想起爸爸的電話,於是坐在車裡回撥。
「爸,你今天下午打給我,怎麼了?」
「哲民…你…你來德光醫院一趟。」
「喔…你聲音怎麼這麼沒精神?你生病了嗎?」哲民皺著眉問。
「不是我,是你媽…她…病得很重。」電話那頭,爸爸的聲音顫抖著。
「蛤?你在說什麼?你們不是才從歐洲回來嗎?」
「你媽…得了胰臟癌,現在在加護病房。你先趕快過來吧!」
哲民沉默了幾秒,壓著情緒說:「我馬上過去。」
在加護病房外,爸爸佝僂著身子坐在家屬等待區,滿是皺紋的手裡攥著一張幾乎被眼淚浸透的衛生紙,像抓著最後一點能支撐他的東西。他的手在顫抖,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時不時便抬起頭,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眼神裡混著焦急、哀痛與某種說不出口的壓力。
哲民從走廊的另一端跑了過來,看到爸爸的樣子,心頭一緊。他快步走過去,坐在爸爸身旁,伸手搭在爸爸的肩膀上,急切地問:「還好嗎?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媽會…突然生病?」
爸爸沉默了很久,像是需要把心口那塊沉重的石頭一點點推開,才能擠出聲音。他的手指在膝蓋上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終於開口:「你媽…去年聖誕節前一直上吐下瀉,去檢查才知道…是胰臟癌末期。醫生安排了一月的手術,希望能緩解你媽不舒服的症狀,他們說,你媽…幾乎沒有治癒的可能,只能做姑息手術…術後還得化療才有可能延長她的壽命。你媽知道自己的病情後她跟我說,過年就是要好好過…她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決定瞞著你,讓你們可以好好的過年。你們在東京迪士尼的照片,她看了又看,看了好幾遍,邊笑…邊掉眼淚…」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忽然停了一下。像是有什麼壓迫著他的胸口,他下意識地按了按心口,眉頭緊鎖,呼吸急促地深吸了幾次才平靜下來。
哲民愣住了,腦袋裡面一片空白,胸口像被猛力揍了一下,接著怒火和不解開始往上竄。他壓著顫抖的聲音問:「胰臟癌末期?為什麼?為什麼不跟我說?就算媽媽怕我擔心,你為什麼也不告訴我?你難道不知道媽媽對我來說有多種要嗎?」
爸爸抬頭看著他,眼裡藏著愧疚、掙扎,還有一絲疲憊。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口,手仍然按著胸口,像是在壓著什麼不讓它爆發。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接著哲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裡的擔憂與憤怒像野獸一樣撕扯著他的理智。他忽然站起來,快步走向醫院中庭,左手死死抓著胸口的衣襟,大口喘著氣。他緊咬著嘴唇,以免那種想要嘶吼的衝動會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慨漸漸化成了無聲的喘息。
過了一會兒,手機響了。
「哲民?你在哪裡?怎麼還沒回來?」是郁婷的聲音。
「我在醫院,我媽…得了胰臟癌,末期。」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平靜,像是沒有任何情緒,但緊握著的拳頭洩漏了他的真實狀態。
「胰臟癌?怎麼會…」郁婷驚呼說道。
「我今晚會在醫院。你和毛毛先在家,晚點或明天再跟你說細節。」
「好…你記得吃點東西。」郁婷非常清楚哲民跟媽媽之間的感情非常好,他知道現在的哲民一定傷透了心,心裡雖然非常擔心,但現在也只能先默默地陪伴在他身邊。
「嗯…」
電話掛斷後,哲民抬頭望著夜空,他的思緒又急又亂,心裡的焦躁像海浪一波一波拍來。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能在醫院的中庭走來走去,一次次地向著天空祈求,求媽媽能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