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城的早晨從來不曾安靜過。黑塵在風裡飄盪著，恰如那被時光磨損的粉筆屑，總是要落到某一片牆上的。這黑塵，大約是這座城市的宿命罷。
這一天，那個叫做V.Rex的，背著他的電動牙刷，在小巷裡緩緩地走著。不是什麼任務，只是散步罷了。孩子們追著他跑，嚷嚷著「刷刷龍！」，手裡拿著彩色粉筆——這些粉筆，在霧城裡算是奢侈品了。
「這面牆畫不了啦！」一個小女孩嘟著嘴，指著那被黑塵覆蓋的磚牆。圖案全被霧色模糊掉了，像一本被打翻墨水弄花的簿子。她的聲音裡有些委屈，也有些憤懣——這憤懣，大抵是對這座城市的。
V.Rex停下了腳步，把VR眼鏡往下推了一格，調到「細節視野」。刷頭輕輕一觸，薄荷藍綠的光帶刷過磚縫，黑塵便像被刮掉的鉛筆屑那樣掉落在腳邊。這光，在霧城裡是難得的亮色。
孩子們瞪大了眼睛。空白漸漸出現了，他們立刻湧上去，用粉筆重新畫起來：太陽、花朵、笑臉，還有一隻小恐龍拿著刷子。這些圖案，在成人眼中或許稚氣，但在這霧城裡，卻是珍貴的顏色。
V.Rex沒有說話，只是比了個「再兩分鐘」的手勢。牆面在笑聲裡一點點亮起來。這笑聲，是霧城裡最乾淨的聲音了。
然而夜裡，牆角的黑塵還是會再來的。這是規律，也是宿命。但白天的塗鴉總是先一步的，提醒著大家：有些地方能刷乾淨，有些地方能再畫一次。這或許就是希望的形狀罷。
當牆面重新變成繽紛畫布，巷口的濾水器也發出老舊的喘息聲。孩子們把粉筆塞回口袋，跟著V.Rex走向霧城市場——那裡的遮雨棚被塵霧壓得東倒西歪，攤販只能在縫隙裡烤著麵餅。這光景，倒像是這座城市的縮影。
市場管理員一臉愧疚地迎上來。「刷刷龍，抱歉又得麻煩你。」這愧疚是真的，但也是無奈的。在霧城裡，人人都有這樣的愧疚和無奈。
「是遮棚的結構嗎？」V.Rex調出市場的三維模型，拎起刷子像抬起一段琴譜。「先把主要支點刷出來，再補上新的纖維層。」他的聲音平靜，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先用切割模式清開塵層的結晶，再換成拋光模式，讓遮棚的骨架重新露出光澤。每刷過一段，孩子們就幫忙把彩布打結綁上，像在給市場披上新的旗幟。攤販們跟著節奏整理貨品，嘗試用雨水回收槽的清水沖洗桌面。整個市場像被同步了一樣，呼吸都變得整齊了。這整齊的呼吸，大約就是團結的另一個名字罷。
午後，霧城廣播提醒著：傍晚會有一場「灰風」。V.Rex看著建模上的氣流箭頭，決定帶孩子們到高架路的避塵橋下練習刷痕訊號。那是一座由清刷隊打造的臨時庇護所，橋柱上刻著不同頻率的刷痕，對應著「集合」、「前進」、「休息」等手勢。這些刷痕，是霧城人創造的文字。
他把牙刷切換到教學模式，刷頭發出柔和的節拍。「記住，刷的時候要呼吸一致。」V.Rex指導孩子們在橋柱上刷出細細的薄荷色痕跡，再用粉筆描邊。孩子們嘴裡數著拍子，像在排練一首秘密的歌。遠處偶爾傳來塵霧摩擦城市的低鳴，但在節奏裡，那聲音像被收進了節拍器，變得不再可怕了。這就是人的力量——把恐懼變成節奏。
夕陽前，灰風提前抵達了。黑塵翻過屋脊，像要吞掉巷弄裡所有的彩色。V.Rex把孩子們帶進避塵橋下，點亮刷頭形成薄荷色的光幕。那些光幕與橋柱上的刷痕呼應著，構成一個即席的訊號網，提醒附近的居民這裡還有可依靠的縫隙。在霧城裡，這樣的縫隙就是生命線。
灰風過境的十分鐘裡，孩子們握緊粉筆，隔著光幕看外面的塵浪。V.Rex伸出手，和他們一個個碰拳。「兩分鐘，然後再兩分鐘。」他們跟著呼吸，把緊張刷進節奏裡，等待風勢退去。這等待，是霧城人最熟悉的姿態。
當灰風離開，巷弄裡的彩色仍在。粉筆畫的太陽沒有被抹掉，遮棚也在風中穩穩站著。居民從各個角落走出來，送上麵餅、熱湯、甚至自製的薄荷糖。V.Rex把刷子收回背上的充電艙，向他們點頭致謝。這致謝是真誠的，就像他們的饋贈一樣真誠。
夜色降臨了，霧城的燈光透過薄薄的霾，像隔著霧面玻璃看世界。孩子們靠在V.Rex身邊，看著牆上的塗鴉慢慢乾透。「明天還會再髒嗎？」小女孩問道。這問題裡有天真，也有智慧。
「會的。」V.Rex回答，「但明天我們還能再畫一次。」
他把手勢比在胸前，刷子的光在指縫間呼吸著。霧城的夜晚依舊充滿黑塵，但巷弄裡的彩色與薄荷光一起亮著，像一排排寫著「還能再來」的字，穩穩地掛在每個人的眼睛裡。
這「還能再來」四個字，大約就是霧城人的信仰了。不是什麼偉大的信仰，只是平凡的堅持。但正是這平凡的堅持，讓霧城在黑塵中依然有光，依然有色彩，依然有希望。
而希望這東西，本來就不需要偉大。它只需要在黑塵落下的時候，有人願意拿起刷子；在牆壁變髒的時候，有人願意重新塗畫。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霧城的早晨並不安靜。黑塵在風裡飄，像磨損過的粉筆屑，總會落到哪一片牆上。
這一天，V.Rex背著電動牙刷，在小巷裡緩緩走著。不是任務，只是散步。孩子們追著他跑，嚷嚷著「刷刷龍！」，手裡拿著彩色粉筆。
「這面牆畫不了啦！」一個小女孩嘟嘴，指著被黑塵覆蓋的磚牆。圖案全被霧色模糊掉，像本子被打翻的墨水弄花。
V.Rex停下，把VR眼鏡往下推一格，調到「細節視野」。刷頭輕輕一觸，薄荷藍綠的光帶刷過磚縫，黑塵像刮掉的鉛筆屑掉落在腳邊。
孩子們瞪大眼睛。空白漸漸出現，他們立刻湧上去，用粉筆重新畫：太陽、花朵、笑臉，還有一隻小恐龍拿著刷子。
V.Rex沒有說話，只是比了個「再兩分鐘」的手勢。牆面在笑聲裡一點點亮起。
夜裡，牆角的黑塵還會再來，但白天的塗鴉總是先一步，提醒大家：有些地方能刷乾淨，有些地方能再畫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