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鏡子前洗漱,張開嘴巴,試圖從對面肉灰色的那團陰影裡尋找一絲線索。我甚麼都找不到,卻能感受到牙肉下有那麼一個東西正在衝破防線,臉頰兩側下方都在隱隱作痛。年尾的時候到牙醫診所去吧,如果到時候還記得的話。
這段時間先用漱口水撐著吧。
很多人都害怕到牙醫診所進行檢查,鐵具摩擦牙石的吱吱聲實在是太惱人了,聽得人頭皮發麻。而且洗牙補牙過程可以很漫長,要在二十分鐘維持嘴巴張大的狀態是很挑戰當事人的精神力的。我自認是還算能忍耐的類型,小時候在公立的牙科診所補牙,就算牙醫手勢幅度很大,到結束之前我是可以不吭一聲的靠放空硬撐的,只是走出診間的時候額頭上都是汗珠就是了。
不知道那些人住院的時候會怎麼樣。我翻弄著手邊的毛線,柔軟的質地及鮮豔的顏色讓我感到安心。漂白水的味道、白色背心、藍色屏風、公然坐在心理學家旁邊八卦患者傷痛的小綠人,還有向你討零食、有吸毒歷史的室友。這樣的一個鬼地方,每個人卻都在叫你放心接受治療。在這種陌生未知的環境中,很難入睡。半夜起床喝水,聲音沙啞地提出請求後,還得看「天使」們的臉色才有機會被施捨半杯水。有些人會巴著她們聊天,好奇月薪三萬多專業人士的生活,好讓她們在醫生面前美言幾句。說不定過個幾天後,病歷上就會有出院許可。
我大學的諮商師說的是實話,瑪麗是「最好」的了。她沒有說的是,其他醫院的方針只會更嚴格,基本上跟坐牢沒兩樣。她當初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繞過我打電話給我的父親說,要我強制入院的呢。我該冷靜偷聽他們的對話錄音的,我爸當時是否具備足夠的資訊來做出這個決定,現在也無從得知。
就算是這樣子,我也是不能生氣,不能瘋。經過專業的訓練後,我領悟到的是發瘋只會正當化他們攻擊你的藉口而已。面具要好好的戴,才能被貼上象徵合格的「康復」標籤。我還記得那天,我的室友只是跟幾個小孩有點小爭吵。她是受到對方的言語攻擊才被刺激到,無意中打翻了杯子。巧妙的是,那幾個小孩壞得剛剛好。她們隨即尖叫,跑去護士站投訴。隨即一群人轟轟烈烈地列隊把那位室友大力壓在床上,在四肢分別扣上帶子固定。到底年紀是還小,四個嘴角都藏不住愈發高漲的得意。
我被這景象嚇倒了。後來是怎樣說服心理學家讓我出去,我是忘了。
啊,這個月的月結單來了。最近有點太緊繃,很常衝動消費,要把信用卡額度調低控制支出才行。要忍耐,這一波情緒過後,會好了。
都這樣子撐過來了,還有甚麼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