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姜曼说他经常在东北部到曼谷之间往返,有时他会搭一小段火车到「终点站」,而其他的时间他都是行脚。这次的行程他抵达曼谷后,便在Pathumwan寺那里度过雨安居。在雨季期间,他经常在Boromaniwat寺与尊者Chao Khun Upāli [i]长老一起学习佛经。Chao Khun Upāli长老邀请阿姜曼在雨季后陪他一起去清迈府,于是在干季时,他们搭乘前往清迈府的火车。在火车上阿姜曼几乎一直入定,他在曼谷直辖市与华富里府的路程中躺下来休息,但当火车离开华富里府并抵达程逸府(Uttaradit)的丘陵区时,他便入定并一直维持到清迈府。在他开始禅修时,他发了一个愿:「当火车抵达清迈府时他才要出定。」于是紧接着便完全专心于禅修上。约莫二十分钟后,他的「心」便完全凝神收摄进入定的基础。从这一刻起,他已不再察觉到火车是否有在移动,他的心只觉知到完全的寂静。外界现象的一切觉知,包括身体的感觉,全都停止了。一切可能会干扰他的觉知,都从心中消失了,彷佛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所有的想念与内在感受也都跟着消失了。火车的噪音、其他乘客与所有种种刚开始与「心」有关的事物,全都从他的意识中消失了,只留下他的禅境。他入定后,外在的环境从他的意识中退去,一直到他到达清迈府;一到了这里,他先前的决意便使他恢复正常的意识状态。
当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他看到了所在城市的房屋与建筑物。就在他开始整理物品并准备离开火车时,他发现周围的乘客和火车职员都惊讶地盯着他看。当他要下车时,火车的职员带着微笑走过来帮他整理物品,而车厢内的其他人则一直好奇盯着他看。甚至在他离开车厢前,他还被问到是在哪个寺院修行的?要去哪里?他回答他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森林比丘,他打算远赴北方的山区独自行脚。大家都深受感动,有一些人问他会待在那里?他们是否能带他去那里?他谢过他们,回说有人会接待他,因为他的旅游同伴是Chao Khun Upāli长老,他深受清迈府所有人民高度的尊敬,从市长到贩夫走卒及一般大众。沙弥、比丘与信众都等着来迎接Chao Khun Upāli长老。甚至有汽车在等候着,而且是在当时很少见的车。官方政府与私人的车队都等着要护送他们到Chedi Luang寺。当大家都知道Chao Khun Upāli长老已经回到Chedi Luang寺,都赶来顶礼并听法。Chao Khun Upāli长老趁众人都在场的机会,邀请阿姜曼为大家说法。阿姜曼的口条清晰、辩才无碍,深深吸引住听众,大家都希望不要结束。他从基础开始讲起,一步一步按部就班推向更高层的「法」,然后演说便在大家真挚的遗憾中结束。接着他向Chao Khun Upāli长老顶礼,离开中央讲台下来休息。同时,Chao Khun Upāli长老在大众前盛赞他的演说:「阿姜曼真是辩才无碍,很难找到跟他一样的人。他阐述『心解脱』 —— 也就是解脱的心,完全自在的境界 —— 不会让人有任何的疑惑。一切都那么的清楚,我根本就比不上他独特、引人的风格,这个头陀比丘词汇的流畅更是特别。听他的演说是一种享受、学习的经验。他的演说不会让人觉得刻板或无趣。他说到一般、日常的事物 —— 也就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或听到、但不会特别去利用的东西,只有在他提到时,我们才会特别去记得它们的重要性。阿姜曼以止与观忠实地遵循佛陀所教导的(八)正道,是一位很重要的梵行比丘。他绝不会以不得体或是世俗化的方式来践踏它(法)。他的演说采用了全方位的表达方式:时而幽默风趣、时而严肃、时而铿锵有力及切入重点。他以一种我们一般人都很难做到的方式阐述了「法」的深刻复杂性。他善于解析「法」的不同层面,并以一种能对我们的心产生深刻影响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批注如此精辟,以致于很难让人跟上他的水平。我自己也需要向他请教一些我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而他也都能迅速熟练地以他的智慧解决这些问题。我从他各种建议中获益匪浅。」
「我来清迈府前就希望阿姜曼能陪我一起来,而他也爽快地答应了。虽然他并没有特别对我提到这件事,但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清迈府有许多适合修行的山林。像阿姜曼这样的比丘已经很难遇得到了,虽然我是他的前辈,但我由衷崇敬他心中的『法』 —— 然而,他对我还是那么地谦逊与亲切,我有时候都会感到不好意思。」
「他在前往僻静之地修行前只打算在这里停留一下。我必须尊重我朋友的意思,不敢挡他的路,因为真的很难找到这样的比丘。他一心一意只专注在『法』上,我们都应该衷心祝福他能更上一层楼。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为我们大家带来更大的利益。」
「你们若有禅修上的问题,都可以去请教他,你们一定不会空手而回。但请不要去向他索讨一些什么有神奇法力的佛牌、符咒或能挡灾之类的护身符,这些都已偏离了修行,因为这样做都不是出于正当的目的而骚扰他。如果你们这样做就会受到严厉的斥责 —— 别说我没警告你们。」
「阿姜曼不是那种比丘。他是真正的比丘,真诚地教导大家分辨对与错、好与坏、善与恶。他的教导绝不会偏离『法』的正道。他对『法』的修行与知见都忠于世尊的教导,现今没有人能如他一般,透过法义的讨论,向我提出并传扬如此不可思议的理念,这都是我亲身的经历。我心里对他非常地敬重,但,我没有告诉过他。但不管怎样,他或许已经由他心通知道了我对他的敬意。」
「阿姜曼是一位真正值得受到最高礼敬的比丘,而且毫无疑问的,也是『世间的无上福田』。他从未宣称自己的道果,然而在与他私下讨论佛法的过程中,对我来说已经很明显了。我完全确信他在圣道中已稳定建立了三果的成就,这一点从他的言行中就可明显得知。虽然他从未特别提到这种成就,但我很确定:因为他传达给我的解脱知见与佛经里面的记载完全一样。但他对我只有表现出忠诚与尊敬,而我从未看过他有任何的骄慢或固执。他行事如此的谦卑,让我不禁打从心底景仰他。」以上这些都是在阿姜曼说法结束并回到他的小禅屋后,Chao Khun Upāli长老对在家居士、沙弥与比丘所说的赞美之词。后来,在场的比丘把这些内容转述给阿姜曼;之后,阿姜曼在一个适当的场合,也把这些经过告诉了他的弟子。「muttodaya」的意思是「解脱心」,在阿姜曼的荼毘仪式中发送他生平略事的小册子里记载Chao Khun Upāli长老在清迈府称赞他的美德时,有特别提到过。这个名字会被记住,且将会一代又一代口耳相传到后世。根据在乌隆府 Bodhisomphon寺的Chao Khun Dhammachedi尊者所述,阿姜曼于一九二九至一九四〇年间都留在清迈府修行,之后才前往乌隆府。有关他在乌隆府的事情在后面会有交代。他在Chedi Luang寺住了一阵子,阿姜曼向Chao Khun Upāli长老致谢并辞别,准备前往北部寻找适合独自修行的荒野。Chao Khun Upāli长老随即同意他的离去,于是阿姜曼独自离开清迈府治县,并展开另一段行程。他殷切期盼长久以来渴望已久的理想僻静之处,而这个完美的机会终于出现了。长久以来他都一直在教别人,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有时间独自修行。起初,他经由Mae Rim县到Chiang Dao县行脚,并在那里的山区与森林里度过了雨季及干季。
他的努力已到达最后的关键阶段,他告诫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认真努力达到最后的目标 —— 不论是生或死,不容许任何的事情再来干扰他。之前因为慈悲心,他尽全力去教导同修比丘 —— 这一点毫无疑问。他的教导成果已开始在他的一些弟子中展现出来,而现在应该是他对自己慈悲的时候了,该是教育并提升自己并超越那些仍需克服内心黑暗面的时候了。
被社会义务与责任所绊住的生活,是一种焦躁不安与被压到喘不过气来的生活,根本就没有能独处的时间。我们必须承认这是一种永不间断的挣扎,却又不得不忍受。就算有人可能有足够的止与观,可避开一些负担并减轻压力,使他不致于被完全压垮,但能够禅修的机会还是很有限;所获得的结果也可能极少,犯不着失望与费事。
这趟在未开垦的荒野中短暂的独自行程,是摆脱一切纠葛并独处的一个好机会。对于某些志在断除心中内外一切残余垢染、黏着的人来说,荒野、偏僻的森林就是居住与修行的好地方。他舍弃一切可能形成「未来有」(来生)种子的「执取」 —— 一切形式的苦源 —— 随后带来威胁并产生无尽的折磨。对于一个持之以恒精进的人来说,偏远的森林很适合他集中心力在「存有」的组构因缘上 —— 也就是诱导我们误入歧途的内心欺骗大师 —— 并在心中快速斩断它们。而离涅盘彼岸还很遥远的时候,与其他人事的纠葛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因为那就好比在一艘即将要下沉的船上再加重负载。当梦寐以求的梵行生活就近在眼前时,阿姜曼对「利他」的执着一点一滴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比较是「自利」的动机。他不再去考虑他人的苦难,他的决意坚定聚焦在清净的领域中。
他担心这一次无法抵达涅盘,因此他思惟:「现在我必须担心自己 —— 对自己慈悲 —— 使身为Tathāgata尊者精进弟子的我,能无愧于他坚定不移的崇高美德。我是否真明白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跨越生死轮回并抵达涅盘的目标 —— 从一切的焦虑与苦中解脱?如果是,那么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超越世俗?世尊指出了这条路并教导我们『法』 —— 他到底给了我们什么样的指示?难道他是教我们去忘记我们的目标,然后就在我们对『法』有了一些谦卑的了解后便开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一开始,世尊在为数甚少的阿罗汉协助下弘法,使他的讯息得以快速传播得愈来愈广 —— 而且是用最正确的方式。但我还没有达到同样崇高的地位,所以目前我必须把自己的进展当成是首要的任务。当我所作已办时,那么『利他』将不可避免接踵而来。这样的观念对一个态度谨慎且不愿浪费时间的人来说是相应的。我必须好好想清楚,这样才能从中得到启发。」
「现在,我在『无明』与『道果』 —— 解脱之道 —— 的战斗中奋战,为了最后的胜利:让『心』得到解脱。直到现在,心分成了两大阵营,但我的目标却是使『道果』成为没有争议的盟主。如果我的坚持松懈了,我的洞察力不足,『心』便会从我的掌握中滑走,并落在无明卑劣的掌控下;它们会使『心』一直陷在永无止境的出生与失望的轮回中。但如果我能坚持不懈并让智慧犀利敏锐,『心』便能受到我的控制并成为我获取『道果』的无价之宝。」
「用我的生命去冒险并致力于全力攻击无明的时刻已经来了,不能表现出犹疑或软弱。如果我输了,那么就让我在战斗中死去。我不允许自己在混乱中撤退,让无明耻笑我 —— 因为那会是一个长久的耻辱。如果我胜利了,我将完全永远自由。所以现在,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为了这场胜利,我必须尽全力打一场殊死战,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就是阿姜曼鼓舞自己为即将实现的目标而准备的一种敦促。这反映出他毫不妥协的决心,为了涅盘而日夜奋战的义务 —— 无论行、住、坐、卧。除了躺下来睡觉以外,他的时间全都致力于精进修行。他的止与观围绕着一切外在的感官与内在思惟的过程,非常仔细地观照每一件事,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在这个修行的层次,不论身体的动作为何,止与观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法轮一般和谐地运作。
之后,当阿姜曼描述这段期间千辛万苦的努力,他的听众都被他修行的功德给震慑住,因而肃然起敬,屏息凝气,不敢稍动地坐着。这就好像阿姜曼打开了通往涅盘的大门,让从未经历涅盘的他们能一窥堂奥。事实上,那时的阿姜曼正处于加速朝向证悟涅盘的精进过程中。虽然那只是他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它仍深深感动了那些从未听过这种事情的人,他们也总是被他惊人的成就给吸引住。
阿姜曼说,他的心早已证得三果 —— 阿那含果;但,因为他对追随者持续的义务,以致于没有足够的时间能如愿地加速修行。只有当他有机会去清迈府的时候,才能让他得以将修行发挥到极致并完成他的目标。
清迈府的环境很有利于修行,他的心也已准备好了。在身体方面,他的状况很好,适合从事各项活动。他热情的企盼就像光芒四射的太阳,期望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持续趋向解脱彼岸。他将「法」与「无明」之间的内战比作一只在全速奔跑并追逐猎物的猎犬;而猎物在猎犬的口中被撕裂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不可能有别的结果,因为「心」已经全副武装穿上了无上正念(mahāsati)与无上观智(mahāpaññā)的护身盔甲。它们绝不会有任何片刻的偏差,即使没有刻意要保持念念分明也一样。到了这个程度,「止」与「观」已经完全现前,自动处理内在所生起的一切。一旦它们的因缘被知悉、它们的真正本质被看清,此人就只是会「放下」。没有必要像刚开始修行的时候那样,再去掌控抓取、下命令。当已备妥习惯性的止与观,就不用再为特定的方向或预先计划好的决定而修这个或观那个,也不用再同时注意要提防遗失什么。「因与果」已经与自动运作的「止」及「观」合而为一;所以,没有必要主动去探索能激励它们运作的理由与技术方法。除了睡觉以外,一切的日常活动对于无上的止与观的层次而言都是活动的竞技场,就像从地面终年涌出的温泉一样,不停地运作。
思惟过程被当成是内观的重点,为的是要找出这些思惟的真正缘起。五蕴中的后四项-- 受、想、行、识(viññāṇa),对于进阶的止与观而言是很适合的战场。至于五蕴中的色蕴 —— 也就是色身 —— 当证得中阶的观智后就不再是问题了。这种中阶的观智对于想要证得圣道中的阿那含果而言,是一定要执行的任务。为了达到这个崇高的层次,就必须「念住」色身,仔细地观照每一个环节,直到对于色身的邪见与贪爱染(执)着都永远地消失。
当达到最后的阶段 —— 直逼阿罗汉,内观四蕴就绝对必要,这是为了对于诸法如何因缘生起、暂住并消灭的现象能有一个深入与清晰的领悟。这三方面的内观会在「无我」的真谛中汇聚,也就是诸法空无自性:无所谓的男与女,也无所谓的人、我。总而言之,没有任何的「自我」、「真我」、「主体」、「自性」、「灵魂」等存在于「名」法中的任何地方。[ii]为了领悟四蕴的真实本质,就必须找出它们的基本法则,并以观智去深入及清晰地厘清。光是去预测结果或去推测其本质是不够的,这是大部分的人都会做的事 —— 人们就是喜欢臆测。
理论上的理解,都是从学习而得,迥异于从观智的基础上而得的真正领悟,其差异犹如天壤之别。如果是透过记忆而得的知识为基础的理解,这种人都非常的自以为是,总认为自己有高智商。事实上,他们全都被骗了!结果,他们变得过于自大,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与建议。[iii]
尤其是当一群学者在研讨佛法时,这种傲慢的倾向就相当地明显,每一个人都想用自己的聪明理论辩赢对方,这种会议通常会被常见的自我中心态度所激化,而沦落到口舌上的辩论比赛,直到每一个人 —— 不论年龄、种族、性别、种性 —— 都忘了应当遵守「文明人」应遵守的礼节。
基于观智而生的领悟,已准备好根除会持续呈现骄慢的各种形式的戏论。观智已准备好查出并揭露这些邪见,渗透每一个壁龛,直到整栋庞大的无明建物应声轰然倒塌,没有任何一个无明能成功抵挡最高层次的止与观的渗透。
在「法」的武器兵工厂中,止与观是最重要的武器,从来就没有任何无明能强悍地击败它们。世尊就是因为「止」与「观」而成为「无上调御士」;他的弟子也因为「止」与「观」而成为阿罗汉。他们都能深入观透事物真正的本质。他们都不是靠读经、推论或是臆测来铲除无明。在刚开始禅修的阶段,由记忆而得的概念,可用来描绘出前进方向的边界线;但,必须很谨慎,以免这种推论会导致假扮成真谛的偏执妄念。
当世尊与阿罗汉弟子们向世人弘法时,他们就是在宣扬「观智」的方法 —— 一种能使我们观透诸法真正本质的方法。我们禅修者必须非常小心,留意不让臆论大师趁虚而入,因它会变出各种把戏蒙蔽观智。如果我们不小心,就会错把纯粹的概念当成是真正的领悟,根本就没有把心中的任何一个无明给铲除。我们可能会被有关救赎方面的知识所淹没,但却不能救自己。而这正是佛陀的意思,当他教导卡拉玛人:「不要相信推论或臆测,不可因为是古老的传统或因为是出自于可靠老师的教导就信以为真。该相信的是那些以智慧在自身就能发现的真理原则。这就是最真实不虚的知识。」佛陀及其阿罗汉弟子们并不需要靠任何人来认证他们的成就,因为sandiṭṭhiko「法」[iv]就存在于每一个在正道中循着佛陀教导而修行的人心中。
阿姜曼说当他达到进阶修行的最后阶段时,他沉醉在其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他完全忘了日子,忘了睡觉,也忘了身体有多累。他毫无恐惧且坚定不移,他的心处于不断对抗各式各样的无明的处境,准备将把它们给连根拔除。从他离开清迈府的 Chedi Luang寺,他不允许有任何一天虚度。而没多久,他抵达终极证悟的核心了[v]。
此刻,他独自一人动身出发,他的心就像一匹勇于冒险的纯种马,充满了活力。它想要冲向高空、在空中翱翔、再潜入地底,然后再一次直冲高空。它想向外探索,去体验世界上数不清的各种现象。他觉得他的心在瞬间便可掘出并移除一切的无明。他止与观的爱冒险特质长期以来被社会责任所箝制,无法在它们比较喜欢的领域里自由活动 —— 就是阿姜曼长久以来想要观察并分析的那些事物。如今他有福了 —— 他脱离无明的机会来了,当止与观彻底去探索整个三界的存有时,终于有机会让它们去展现庞大的实力。
阿姜曼内外彻底观照,他的止与观穿透了自己的每一处 —— 持续进出、上下解析 —— 始终不断解析问题、使自己分离,当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将每一种虚妄予以分割、砍断、粉碎,然后便放下。感觉就像是一只大鱼,快乐地在汪洋中无拘无束游来游去。他回顾自己的整个过去,只看到黑暗的阻滞潜藏在彼处,充满各种危险且无法避免的后果。一想到去找解救自己的方法,他的心就跳得更快。展望未来,他看到在他面前只有一处雄伟、空旷、一望无际、璀璨亮丽的光,而且完全是一种非常人所能理解、且难以言喻的光明。到了这般程度,我发现很难为读者们再进一步解释。我真的很遗憾我无法将阿姜曼说过能激励人心的话做充分的传达。
阿姜曼那一晚一直静坐到深夜,没过多久便稳定建立起无上的止(正念)与无上的观智。它们就像一个法轮,和谐一致绕着「心」以及与「心」有关的一切,不停地转动。他一直住在山底下,那里是一处被广大又平坦的石地所覆盖的区域。当他坐在当地唯一的一棵大树底下时,四周空旷无人。这棵树在白天时有茂密的树荫,所以他有时会到树荫底下禅修。
我很抱歉我记不得那是哪一种树,以及它正确的所在位置。当阿姜曼说到这一段惊人的往事时,我整个人已被他的大成就所淹没,以致于记不住相关的细节,譬如说阿姜曼那时是住在什么区或待过什么镇,甚至是山脉的名称。听着他伟大的成就,我不禁想到自己,人身难得今已得,难道我应该辜负生而为人的好机缘吗?我是否也有足够的波罗蜜,有朝一日也能亲证最高的「法」呢?这么想着,我便忘了其他的事。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写他的传记。
黄昏时分,阿姜曼开始经行,同时专注在「缘起」(paṭiccasamuppāda)[vi]之上,因为它是这种层次的沉思最主要相关的题材。他对「缘起」这个主题非常热衷,从产生缘起的根本无明开始,他很快就观照这一点而舍弃了其它的部分。到了晚上九点,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的心只集中在观察无明,并开始从无明顺向仔细观察十二因缘,观察每一个因缘彼此间相互的关联性;然后再逆向回到无明。他就这样沉思,前前后后、周而复始,深入内心深处;也就是造成生、死与其他烦恼的主要原因汇聚之处 —— 无明。
那一夜,他静坐到很晚,而关键性的时刻已经来临。战线已经形成:无上的止(正念)与无上的观智 —— 最锋利的武器 —— 去攻打「无明」。但敌人却特别善于击退它们的前进,然后再反击,使它们溃不成军。自古以来,大家都不敢去挑战无明的威势,并纵容它享有至高且不容挑战的权柄,去掌控所有众生的生与死。但就在当晚午夜三点,阿姜曼积极展开他最后、倾全力的一击;结果,魔王的威势彻底遭到瓦解,掌控生死的权柄也全被推翻。魔王由于突然间的瘫痪及措手不及,以致无法再维持牠的统治权。就在此时此刻,无明已彻底被消灭了。
阿姜曼叙述这重大性的一刻伴随着一股看似能撼动全宇宙的震动,遍布各处天界的有情立即对他至高的成就投以敬意,欢呼赞叹声回荡在天地间,大家都喊道:「又一个释迦牟尼的弟子出现在世间了!」大家为他的成就都作了见证,并在一番狂喜后,都急于向他道贺。然而,世人都沉溺在世俗的欲乐中,以致于就在片刻前,无上正法在一个人类的心中已苏醒这件事竟都浑然不觉。
当如此神圣的一刻过去后,留下的只是清净法[vii]。这清净的「法」 —— 就是「心」真实、自然的状态 —— 遍布在阿姜曼的整个身与心,并向十方扩展其光明。这个经验唤起了一种令人非常敬畏、惊叹、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对世间惯有的怜悯,及教导他人的兴趣几乎全都消失了。他体认到无上正法对于人们而言实在太过深奥难解,也因为这样,他感到灰心,不想再去教人。他只想在世俗中独自享受这崇高无上的法乐。
经过一段时间后,当晚阿姜曼思惟世尊的功德,他观想:「这位无上的导师,正遍知一切真理,教导那些对『法』有恭敬心的人,他们也因而获得解脱。在佛陀的教导中很明显没有虚妄。」当晚剩余的时间,他不厌倦地对世尊无上的功德顶礼。
阿姜曼一直都很慈悲 —— 他对人类的心灵状态仍抱着很深的怜悯。但他的心刚刚才达到极为光明与纯净的清明,使他觉得很难去跟其他人解释「法」的真实性。就算他尝试去教,有烦恼的凡夫也可能不希望去证得这样崇高的心境。甚至,就算听到他最精妙的演说,他们还是会诽谤他讲一些正常人都不会去讨论的东西。他不太相信认同的人数能足以激起他的热情去弘法,他大可以在余生都过着隐士的生活。他已彻底证悟了终其一生梦寐以求的目标,就这一点来说他已经足够了。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去背负着弘法的重责大任,因为这有可能最终会是一个善因不得善果的例子,也就是说:他的慈悲心对于那些轻蔑正法的人可能会带来伤害性的恶果。
这就是阿姜曼在亲证无上正法之后的心态 —— 而那时他尚未注意到更宽广的视野。最后,他的思惟都集中在世尊阐释修行正道时的导师角色。回顾他的成就与走过的路,他了解到,他也是世上的人,就跟大家一样;但他现在是唯一能证悟「法」的人,就因为这个特殊性,使得他与别人不一样。当然,有利根的人比较容易能见「法」。由于他尚未打开视野,所以刚开始他瞧不起同修的心性 —— 而这是不公平的。
世尊不是只为某个人的利益而揭示走向「道」、「果」、「涅盘」(magga, phala, and Nibbāna)的修行之路。不论是对于当代或后世的众生,这种揭示都是一份世纪大礼。因世尊的教导而达到「道」、「果」、「涅盘」的人迄今已不计其数。就这一点而言,阿姜曼的成就当然不是唯一,尽管他当初忽略了其他人也有获得类似成就的能力。
仔细去回顾佛陀教导的各方面,他发现它适合世界各地的人,对于任何想要正确修行的人而言都很容易做得到。这些想法让他再度产生想要帮助他人的意愿。如果众生易于接受他的指导,那么指导来向他求教的人这个想法再一次让他感到舒服。对于弘法一事,为了恭敬「法」,老师有责任拒绝所有对「法」不恭敬或不感兴趣的人。有些人在听法时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噪音:他们对于闻法的机缘及法的尊贵性显然都无动于衷。他们似乎不明白自己身处的场合及应有的行为,像这样的人都将「法」看成是相当廉价之物。他们对于「法」、僧团、比丘们都表现出一种对「法」漠不关心的典型世俗态度。遇到这种情形,就不该说法:不然的话,老师就该受谴责,听众也得不到任何真正的利益。
就在阿姜曼证悟无上的「法」并开始弘法之前,他用尽每一分力气持续严苛地奋斗,差一点就要死在山林里。在经过像英雄般的努力之后,带来了尊贵的「法」,然后又让它就这样消失在汪洋中,这种想法简直是难以置信。曾几何时发生过这样的事?毕竟,比丘就是行事前会深思熟虑的类型。「法」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一定要特别注意何时及该如何对大众说「法」。如果不注意说法的适当时机,结果极可能会带来伤害。
弘法的目的是为了要帮助世人 —— 有点像医师希望病人康复而开药方去治疗疾病及舒缓疼痛。但如果人们自己不愿意接受帮助,比丘又何必伤脑筋该怎么教?如果他的心中有真实「法」,那么他一定很乐于隐世独居。想教人的冲动会引发不舒服及压力,但根本不需要为了舒缓压力而刻意去找学生 —— 反正这种冲动也只会增加不满的感觉。若对于世尊热切努力证悟的「法」缺乏虔敬,像这样的人,虽然自称为老师,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阿姜曼说他有十足的信心能在身心方面都适应独居,因为他的心已臻无上的寂灭,有了纯正的「法」。「法」也意味着寂灭,一颗充满「法」的心,其宁静可超越一切。既然山林区有益于与「法」一起过着令人赞叹的生活,阿姜曼自然乐于住在山林间。[viii]他认为教导别人应该是特殊的情况,当他与「法」同住时,这会是他偶一为之但非实际必须履行的义务。不然的话,他就不会享有每天如此自在的生活了。
当我们拥有了「法」,领悟了「法」,并安住于「法」中,我们就不受世间法(世间八法)所干扰,也不会去找「苦」。有「法」在的地方,就会有平静与喜乐。根据自然法则,「法」是安住在修行者的心里,所以平静与幸福也会在修行者的心中生起,而不会在别处生起。
阿姜曼传法的时候总是非常的谨慎,他绝不会不看对象就乱传法,因为「法」本身绝不会不分对象。他都是依循已建立好的法则,以及佛经中所载的神圣传统方法来修行,绝不会盲修瞎练,他的知见也不会错乱 —— 因为他的正见是依循真谛按部就班生起。阿姜曼告诫修行的比丘应谨记传法与戒律的份际,因为它们代表着佛陀及其修行方法,所以一定要避免不择对象的传法。他强调维持「道」与「果」的比丘 —— 同时也是维持传法与戒律的比丘,一定是谦虚低调,且时时注意不令「身」、「口」、「意」偏离正道的人。这样子的修行,一定可以独当一面 —— 而且是永远。
阿姜曼对大家说完传法时可能引起的争议后,又将注意力转向「内明」的本质。他说当「法」在心中明亮地生起时,也就是证悟的那一刻,是完全难以想象的一刻。「法」的真实本质会以完全无法预期的方式自我呈现,就好像无法想象且不可能事先预测一般。在那一刻,他觉得好像置之死地而后生 —— 一种独特神奇的死亡及重生。这种觉悟的质量、内在的转变,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一种觉知的状态,即使它一直都在那里,未曾改变。那时,突然间,它变得清晰明显 —— 庄严且难以想象的神奇。正是因为这种典型的特质使得阿姜曼认为 —— 有些异乎寻常 —— 去教导他人了解无上的法是不太可能的事,因为他们不可能真的理解「法」。
自从阿姜曼修行的初期,他就一直很主动积极。这种与众不同的特征在他最后证果的那一刻最明显,也最让他难以忘怀,使他后来也以此激励他的弟子。一旦他的心彻底打破了一再的生死轮回,便出现了三次大变革,环绕着新生起的解脱心而运转。[ix]当第一次的大变革结束时,巴利语(Pāli)所谓的「lopo」(彻底断除) —— 随之生起,意即此刻的心已完成了彻底排除一切因缘造作的相对世间有为法[1]的工作;第二次的大变革结束时,即巴利语所谓的「vimutti」(全然的自在) —— 随之生起,意即此刻的心已臻彻底解脱的职责;第三次的大变革结束时,即巴利语所谓的「anālayo」(全然的舍离) —— 随之生起,意即此刻的心已彻底断除贪染执着的职责。「心」与「法」此时是一样的 —— 「心即是法」。不同于相对性的的世间因缘法(有为法),它非因缘所成,也就是『非有为法』(无为法)[2]。这就是单纯又清净的解脱[x]。它是绝对唯一,其中没有任何的相对性(因缘、缘生)、世俗谛(世间法)的任何轨迹。这个清净纯然的「法」只能完全被体验一次,无法再更完美了。
世尊及阿罗汉们也都只完全证悟过一次:「心」与「法」的性质完全相同,他们不需要再进一步去寻找什么东西了。「五蕴」[xi],也就是构成他们在世间的存在,就只是单纯的五蕴而已,没有垢染(执取)的成分。阿罗汉的五蕴跟以前还是一样,在证得涅盘后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例如:那些听从老板的命令持续负责思惟过程的五蕴,就是「心」。本质上,解脱心已经不会与任何的五蕴有所纠缠。「心」与「五蕴」各自独立而存,是不同的现象,在它们固有的状态中每一个都是真实的。它们不再试图彼此欺瞒与扰乱对方,两边各以其不同的自然性质和平共存,各自执行其特有的功能,直到死亡时,每一个构成元素才各自分道扬镳。
当身体最后死亡时,清净心将如灯火的燃料耗尽一般熄灭,就这样「心」根据其真正的性质也就圆寂了。[xii]在那之后,像五蕴等相对性(因缘、缘生)、世俗谛(世间法)等都与清净心不再有任何的牵扯关联了。事实上,没有任何相对性、世俗的因缘会再伴随「心」去制造「未来有」。此刻,像这样「法」的性质在阿姜曼的心中生起,并完成了三次动态性的大变革。而那是当阿姜曼的五蕴相对世俗谛因缘与「心」的完全解脱在最终各自永远分道扬镳前最后一场携手合作的演出。[xiii]
整晚剩余的时间,阿姜曼为他自己过去这么无知感到惊愕;就像一个木偶一样,无止尽地从一个存在被拖入另一个存在。他想到他终于来到这座如水晶般清澈、有奇妙甘甜的水池,他流下了眼泪。他终于抵达泛着粼粼波光的清净「证悟之池」(泰文Nong Aw )[xiv],也是世尊及其阿罗汉弟子们在两千五百年前遇到并向世人传扬的「证悟之池」。他找了好久,如今被他找到了,他不厌烦一次又一次向佛、法、僧顶礼来表达他由衷的敬意。如果那个时候有人看到他流着泪水不停礼拜,一定会认为这个比丘是因为承受极大的痛苦而泪流不止。他们也可能会怀疑他在向四方的神灵祈祷,祈求能减轻痛苦;又或者怀疑他疯了,才会有这般异常的举止。事实上,他只是刚刚清楚地见到了佛、法、僧的真谛,犹如偈语说的:「见法,即见如来,因此安住于佛、法、僧之中。」阿姜曼的行为只是单纯表现出一个怀着崇高敬意的人会做的事情。
那一晚十方所有的空居天神与地居天神以响亮且回荡在整个世界的赞叹声来表达祂们的敬意,祂们都聚集来听阿姜曼说法。但他仍忙着对「无上正法」的顶礼,以致于无法接待访客。于是,他向聚集在虚空中的天神们示意,请祂们先行离开。天神们都带着欢喜离开,因为祂们已目睹了一位清净的圣人就在当晚证得涅盘。[xv]黎明时分,阿姜曼由禅坐中起身,仍沉思那难忘、神奇的「法」。他回想起最后解脱的时刻,回忆起那三大变革本质中的精妙处。他也带着感恩回想起禅坐时为他遮荫的大树,以及总是供养他四资具的当地村民。
一开始,阿姜曼考虑放弃当天的晨间托钵,他觉得从证果而来的喜乐已足以支撑他身体的所需。但他不禁对那些曾为他付出那么多的村民感到悲悯。所以,他虽不想吃东西,但还是去托钵。那天一大清早他进村后,目光便锁定在那些之前他不太注意的人们身上。就在他专注看着那些将食物放进他钵里的人们、房子周围的家畜以及在泥巴中玩耍的小孩,他对他们全部生起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慈悲。那一天,大家看见他走过来,都对他投以微笑,整个村庄看起来特别明亮与幸福。
他回到山里的静修处时,他的心充满着「法」,即便他还没吃东西,但身体仍感到非常满足。不管是「心」或「身」一点都不饿。然而,为了身体,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东西,毕竟身体是需要营养才能维持。可是,食物,似乎没什么味道,已味同嚼蜡,这是因为法味已渗透弥漫他的整个身体 —— 以及「心」,就如同佛陀说的:「法味胜过一切的美味。」[xvi]
诸神因渴望听法,第二天晚上又来拜见阿姜曼。地居天和空居天的天神从十方一群又一群地来。每一群天神都叙述前一天晚上因「法」的不可思议力量所辐射出的神奇光芒。他们形容那是一种庄严的震动,且遍及世界体系中辽阔的天宫。这种震动伴随着一道奇异的白光,使得上下四方都呈现一种难以形容的半透明状,祂们对他说:
「尊者,从您那里涌出的『法』很明亮,使我们这些有神通的天神都能毫无障碍地看清整个宇宙,它的璀璨耀眼远比一百个或甚至一千个太阳都还要亮,实在很难想象有谁会错过这样的奇观。可能只有地球上那些汲汲营营于生活的人类和动物,才可能令人难以置信地盲目与神经大条,以致于不知昨晚的光辉。但各处的天神都感到惊讶、震惊、完全目瞪口呆,他们都发出赞叹的欢呼声来表达对您修行成就的欢喜。如果不是这种绝对惊人的成就,又岂会传遍整个宇宙?」
「尊者,您是一位具有圣德、大神通、大威势的人,能成为许多有情的归依庇护处,大家都能在您伟大的庇护下找到安乐。一切的有情 —— 不管是人类、天神或是梵天,也不管生活在水中、陆地或是空中的众生 —— 能遇到这样完美的成就真是千载难逢。尊者,我们认为是因为我们特别有福报才能遇到您,让我们有如此珍贵的机会向您顶礼,并接受您慈悲的教导。我们感谢您的开示,它照亮了我们的心,指引我们修行之道,使我们逐渐了解如何提升自己。」
当聚集的诸神最后回到了各自的天界后,阿姜曼开始沉思在证悟的过程中所经历的各种巨大的困难。因为他的修行必然会经历这些特殊的艰困,他把修行看成是鬼门关前的「法」。如果不是这么接近死亡并奋力从苦中解脱,那么可以肯定他永远不会证得解脱。
[1] 有为法,系指会随着因缘聚散而出现、变化及消失的一切现象,又称之为缘起法,也就是缘起缘灭的现象。大体上可分为身心现象的色法与心法。
[2] 无为法,是指不会随因缘变化而出现、变化及消失,即不生不灭、涅盘。
[i] Chao Khun Upāli (Jan Sirichando, 1856–1932),曼谷 Boromaniwat寺(僧团)的住持,是一位著名的佛教学者,他一直致力将佛教的理论付诸实际的修行。由于阿姜曼与他之间有深厚的友谊,并对他睿智的建议非常地尊重,所以将他视为善知识,而且每次来曼谷的时候都会来见他。
[ii] 「名色」(五蕴总称)的「名」法,是属于个人心智方面的四种组成要素,分别是:受蕴、想蕴、行蕴、识蕴。它们都是不断生起与消灭的现象(生灭法),在其中都找不到永恒不变的实体与持续不变的「我」,也就是所谓的「无我」。
[iii] 由记忆(思维、思考)所得到的「理解」与从「观智」而得到的真正领悟大不同。关于这一点,「思维与记忆」是指对于佛教修行的评论并研究其理论而获得的一种知识,也就是说,只是一种学术研究而已;就其本身而言,这种聪明智商方面的理解是不够的,因为它是建立在观念(概念)与意见之上,很容易产生个人的臆测与戏论。比如说,我们固然可以记住跟「法」有关的各种名词与论述,却无法从内心中去发现其真实的意义。
至于「观智」,是指经由直接观照、审查与解析在禅修中依照理则所生起的各种因素,直至其因果关系变得清楚明白,而由此获得的一种清晰的「直观」。
这种直观的领悟,虽可能与佛法理论有些出入,却是直接从个人经验所生的确信,可自信地用来解决在禅修中所衍生的问题。
[iv] sandiṭṭhiko是「法」的一个传统称谓,意思是缘自觉知、不待时节、现见(现法离诸炽燃)。
[v] 从字面上来看,是指「证悟之池」(泰语:Nong Aw 这个泰文字Aw是泰文变音口语,用来表示某人对某事件真正明白的一种恍然大悟,好比「哦!原来如此!」)。而对于阿姜曼的情形,很可能是指:「哦!原来这就是佛陀的证悟啊!」。
[vi] 缘起,也就是从最初的无明如何因缘相续,使整个轮回一再生起的一种简要的说明。
[vii] 「绝对清净法」,与「涅盘」是同义词。
[viii] 此指有余涅盘,是指阿罗汉的特质:在欲界尘世轻松自在、无忧无虑没烦恼、幸福愉快地生活,直到最后过世。
[ix] 生死轮回,就像「轮子」一样不停地「转动」。随着生死之轮遭到破坏,解脱心(停止「转动」的心)已完全觉悟了。
[x] 「解脱」,是「涅盘」的另一个同义词。
[xi] 五蕴(色、受、想、行、识),一般是指个人及其感官经验「名与色」的组合。通常,五蕴是无明烦恼用来建构并维系生死轮回世界的「工具」,一旦无明被彻底消除,五蕴仍会一如既往继续自然运作,然而,由于无明烦恼的垢染恶势力已不复存在,接下来它们(五蕴)就会听从「法」的指令行事。只要阿罗汉还活在人世间,其个人的五蕴还是一样的组成元素;当他最后过世,他的「心」就不再与五蕴有任何的连结。
[xii] 般无余涅盘,意思是指「像灯的火焰一样熄灭」。这是说指阿罗汉过世之后的无余涅盘。可以用另一种比喻来解释:犹如火熄灭后的余烬冷却了。
[xiii] 阿姜曼在此将相对世俗的世间法与绝对解脱的出世间法做了对比。
「心」,基本觉知性,自无始以来,就一直被最初的无明所掌控,这种最初的无明在心中创造出一个中心或认知者的焦点,而这种错误的中心进而产生出一种个人主体观念,而这种主体意识就是「自我中心」。这个「我」形成了二元相对的认知(能知与所知),而「识」由此而生出「名色」五蕴及一切感官经验世界,而这又回头强化了认知者的个人主体感,一切都源始于「心」的流动,涌出进而创造整个感官世界,也就是因缘生灭现象的世界。因此,据说一切的身心现象都是因缘相对的世间法,它们只相对于能知者而存在,而所谓的能知者也就是能感知到它们的人。因此,它们只不过是「心」为了体验其自我呈现而使自我主体性产生的世间法;紧接着,这些呈现便融入了「心」的自我主体感。因此,所知与能知之间无法区分,而二元相对性陷入整个循环,使「心」陷入自我迷惑的罗网中,「心」依其呈现而被简化为认定其自身存在的性质。
当无明已被灭除,能知者的中心焦点崩解了,也就是制造出这个「我」的观念完全从心中消失;而由于「我」的消失,「心」的一切呈现,一切的相对世间法,它们欺罔的权力都遭到了褫夺,不会在心中出现。虽然五蕴仍以其形式继续发挥其功能,但只要阿罗汉还存活在世间,它们(五蕴)便不再被「心」所吸收,在调整其「心」观念的这件事上也不会介入。这就是所谓的解脱,从一切的因缘中彻底的解脱,因为这种解脱是非因缘的。
[xiv] Nong Aw文义上,是指「证悟之池」。(参看本章注释5)
[xv] 圣人是因其梵行成就而为圣,也就是指阿罗汉。
[xvi]《法句经》第三百五十四首偈语:
诸施法施胜;诸味法味胜;诸喜法喜胜;爱尽灭诸苦。
白话翻译如下:
在一切的布施当中,以法布施最为殊胜;
在一切的美味之中,以法味最为殊胜;
在一切欢悦喜乐之中,以法喜最为殊胜;
从渴爱中解脱终结了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