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失去依靠的孩子,心裡還在呼喊愛
副標: 有些孤單,不是沒有人陪,而是沒有人懂。
父親離開後,我努力告訴自己要堅強。在別人眼裡,我懂事、安靜、鎮定, 甚至比同齡人更早熟。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並不是堅強,而是無處可逃。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感到害怕。
害怕黑暗裡什麼聲音都沒有, 害怕世界突然變得空空蕩蕩, 害怕明天醒來,媽媽也會不見,弟妹也會離開。
那時候,我才十二歲,
卻常常覺得自己被丟進一個沒有出口的洞穴。 四周黑壓壓的,看不見光, 也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手。
我想大聲呼喊,卻怕別人聽見我脆弱的聲音;
我想哭,卻只能把眼淚逼回去。 因為我相信—— 只要我崩潰,這個家就會更快崩塌。
於是我學會偽裝。
在學校微笑,在家裡安慰媽媽, 在親戚面前假裝乖巧。
我以為這樣,就能讓生活不再那麼痛。
可是假裝久了, 內心的恐懼反而越來越大。
我害怕自己永遠得不到愛。
害怕再也沒有一個人能無條件地抱住我, 對我說:「別怕,你還有我。」
我害怕自己的軟弱會讓媽媽更絕望,
讓弟妹失去依靠。 更害怕—— 原來這個世界,沒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安心做回孩子。
上學的時候,我總是特別安靜。
老師說我懂事,同學說我成熟, 可我知道,那只是因為我不敢出錯。
家裡沒有人能幫我複習功課,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自己念、自己記。
每到放學,我都要先去弟弟、妹妹的教室,
拉著他們的小手,一起走回家。
那時候奶奶還在。
她總說:「我為什麼要留下來照顧? 在我還能動的時候,我要到處走走。」
她的話我懂,也不怨她,
只是那句「我要去走走」, 讓我更明白—— 這個家裡,真正能留下來照顧弟妹的人,只有我。
於是,我們三個小孩肩並肩走在放學路上。
街燈亮得早,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我一手牽著弟弟,一手牽著妹妹, 嘴裡叮嚀:「回家要先寫功課喔。」
可其實,我心裡早在盤算:
晚餐要煮什麼?冰箱裡還有沒剩菜?
那個年代,學校的營養午餐會留下些沒吃完的菜飯。
老師知道我家狀況不容易, 常在放學後輕聲對我說:「去廚房那邊拿一點吧。」
於是我會拿著小盒子,
到廚房裝一些剩下的菜。 那些菜不多,但對我們來說,是最實在的溫飽。
回家後,只要再熱一熱,
弟妹就能多吃幾口熱騰騰的飯。 那份暖意,讓我們覺得—— 今天也算過得不錯。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放書包、收衣服。
衣服晾在竹竿上,被風曬得硬梆梆的, 我得踮起腳,才能一件件收下來。
接著開始洗米、煮飯、備菜。
有時候油鍋太燙,會被濺得發紅, 我咬著牙,什麼也不說。
廚房裡瀰漫著飯香和濕氣,
鍋蓋冒著白霧的聲音, 成了我童年最熟悉的背景音。
那時候,我常告訴自己:
只要撐過今天,明天就會再好一點。
那條回家的路,
和那個晚餐的廚房, 是我最早學會「責任」的地方, 也是我最早失去「依靠」的時候。
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靜、堅硬,
好像只要夠堅強,就能不再害怕。
可其實,我心裡一直有個孩子,
在黑暗裡拼命呼喊——
「我想要愛!
我想要有人抱著我, 告訴我——妳不用那麼勇敢!」
只是,那個呼喊,從來沒有人聽見。
它一直留在我的心裡, 像一道不會癒合的裂縫, 陪著我一路長大。
多年以後,我不再是十二歲的孩子。
我學會了照顧別人, 學會了獨立, 也學會了把軟弱藏起來。
但每當夜深人靜,
那份孤單仍會悄悄浮現。
有時候,只是一首歌、
一場雨、或一段沉默, 那個孩子的聲音又會響起——
「妳累了嗎?」
「妳是不是還在等一個擁抱?」
我閉上眼,
彷彿又看見那個十二歲的自己, 雙手抱膝坐在黑暗裡, 眼淚在臉頰上閃著光。
我想走近她,
卻發現那條路依舊漫長。
直到我學會對她說:
「我看見妳了, 謝謝妳那麼努力地活著。」
我才明白,
所謂的成長,並不是徹底忘記傷口, 而是學會帶著它,一起生活。
那些無法哭出的夜晚,
那些沒被聽見的呼喊, 都成了我心裡柔軟的部分。
十二歲的影子,從未離開過。
它提醒我: 今天的堅強,其實都是當年的無奈。
而我,也終於學會,
在長大的自己懷裡, 擁抱那個不再被忽略的孩子。
—— Qinot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