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後，孫聖多在辦公室裡坐立難安。
葉向北那句「他會用私人時間補回來」以保證專案如期如質完成，像根細針般不斷扎在她的腦海裡——那是一種近乎自棄的妥協。她清楚知道，自己剛剛正是靠著犧牲向北的個人權益，才勉強化解了時程表大亂帶來的危機。
……仿佛就這樣欠了一個人情，好討厭的感覺。
她輕拍正要走回設計部座位的蘇菲——這位方才在會議室裡同經風雨的盟友。兩人低頭一陣私語後，蘇菲拿出手機，點開了公司附近的連鎖炸雞店外送訂單。
半小時後，香氣四溢的炸雞排和珍奶準時送達設計部門。聖多站在門口，宛如一個試圖報恩的使者。
「哈囉設計部的同事們，這是多多的一點心意，謝謝大家對企劃部的支持與包容。」聖多點到為止，語氣裡帶著謹慎的歉意。
設計部立刻響起一陣歡呼，同事們紛紛上前領取。
聖多親自拿了一份雞排和飲料，走到葉向北座位前奉上。向北抬眼看了看她，轉頭就將手中的雞排遞給坐在角落的陳芯彤。
陳芯彤是設計部新進的甜美女孩，聖多微微臉紅，剛剛竟然漏算新人了。
「向北哥，這……要給我嗎？你真好，謝謝你！」芯彤一臉驚喜地接過雞排，聲音輕柔似糖。
向北：「嗯，妳吃吧。」頓了頓，朝聖多的方向微揚下巴補充：「企劃部請的，謝她。」
看他轉手就把自己請的下午茶送出去，差點以為他是個不領情的人呢！原來。
聖多下意識挪到蘇菲身邊，低聲說：「葉向北對新人倒是挺照顧的。」
陳芯彤聞言，臉頰立刻泛起紅暈，帶著幾分知情者的驕傲急忙解釋：「啊，不是啦！那是因為向北哥許願要幫『多多』吃素啦，不能吃雞排。」
？幫我吃素？
見聖多一臉困惑，陳芯彤趕緊補充：「『多多』是向北哥養的貓貓！最近生病住院了。」
得知葉向北的貓咪竟與自己共享同個暱稱，聖多突然間不知道怎麼接話。
「只要多多的指數降下來，他就能帶多多回家了。所以向北哥真的，很有愛，而且說到做到！」
芯彤的語氣自然地流露出她對向北私生活的熟悉程度。
聖多有些意外。
那個在會議上對抗長官、堅持原則到近乎尖銳的葉向北，私底下竟是這樣一個溫柔負責的人。
想到會議上David對葉向北無恥的道德綁架，聖多伸手攔下了蘇菲正要遞給主管David的雞排，帶著幾分刻意說道：
「喔，就當我人頭沒算好，少訂了幾份下午茶吧！」
蘇菲先是一愣，隨即了然於心地收回手，把那份多出來的雞排默默拿給了坐在櫃檯的可愛總機妹妹。
聖多那話說得輕巧，像顆小石頭，在設計部此起彼落的歡呼與咀嚼聲中，幾乎沒激起半分漣漪，但卻分毫不差地落入葉向北耳裡。
他正低頭咬著吸管，動作卻微微一滯。
腦殘老闆帶隊，全隊一起報廢。
這句像刀一樣鋒利又精准的吐槽，猝不及防地在他腦海中浮起——
就在前天，在他那個公司同事無人知曉、用來宣洩私人壓力的「有北大聲靠」粉絲專頁，在他那則「老闆要的」的諷刺貼文下，彷彿、似乎、好像，有個臉友，留過這麼一句瞬間讓他又產生出「老闆牽著一群喪屍開會」插畫靈感的留言。
當時他還心想，不知道是哪個行業的苦命夥伴，竟能如此一針見血。
Sainto Sun……不會是……孫聖多吧？
他英文差，還以為這人叫「三多太陽」呢！
向北抬起眼，目光越過隔間，悄悄落在正若無其事幫忙分發飲料的聖多側臉上。她此刻的表情專業又平靜，與那句充滿叛逆感的留言根本無法聯想在一起。
難道那個躲在螢幕後、言詞犀利的「戰友」，就是眼前這位總是試圖在強勢上司與設計部門之間維持平衡的企劃主管？
這個突如其來的猜想，讓他心中一怔。原本對企劃部「慣性妥協」的厭煩，此刻竟摻入了一絲複雜的、難以定義的微妙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