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個冬天,一個西北邊疆的小姑娘,差點凍餓而死。
我說的是不是夸張了呢,也許是這樣,但也可能不是。讓我感到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是這個小姑娘太過幽默,總在不經意的凄涼里,幽你一默。這「默」太黑,需要拿到太陽底下,才能看清。可曬干的眼淚,也不會再被發現。
土豆發了芽,不能吃。
但吃了的人,確實還活生生地告訴我們,這個土豆也能吃。我想,這世上總有人明知有毒,還會去吃。當然知道挺苦,也要嘗嘗,再笑著說確實很苦的人,大概也挺能討人喜歡。不過,喜歡不喜歡,應該只有摩爾人在意。你問我摩爾人怎么惹著你了,我只能笑笑,心里嘀咕一句,反正這里沒有摩爾人,我說說又怎么了?
一樁大事發生,人們總會在驚訝個一年半年,便要平息。再把世人喚醒,可能只有一些很巧合的細節。因為我們總能從一些無法想象的可能中,窺看到某種神秘的意志。泰坦尼克號沉沒時,船上發出求救訊號,四周能趕過去的船,都去救人。但有一只船卻絲毫沒動,因為值班的報務員睡著了,于是有人比較後發現,這次犯困讓一千多人沒能得到救援。
雖然我想努力地去感受那種絕望和憤慨,但最終還是沒辦法讓自己真正去同情和斥責。這是生命習慣的一種距離,必須讓我們站到安全的地方,我們才能有余力去幫助那些遭遇困難的人。但這段必要的距離,也讓我無法真地感同身受。
這大概就是我會覺得有趣,而那個小姑娘也要寫得有趣的原因,
我們都在這艱難時世中,學會用幽默安慰自己,用笑話撫平尖銳。痛苦的訴說,只能換來表面的同情,卓別林式的講述,卻讓彼此真地成為朋友。冷漠的人,往往最熱心,而那些同情心發作的病患,其實最應該學會冷靜。但人間事太復雜了,誰也不能定論,我只能說,也許在什么時候,我們也需要吃下那個紡錘上的土豆。無論發沒發芽,有沒有毒。
但還是有快活的人。
我們必須學會逗笑自己。
一個扳道工,這輩子的工作就是在那片鐵軌間勞作,按照時刻表,將這個扳到那里,將那個再扳回這里,周而復始,不盡不休。但沒人覺得他們是什么大人物,無論我們怎么說,也沒人覺得他們比另一些人更重要。一輩子的安全,也就讓這一輩子變得默默無聞。正如那個報務員,一輩子兢兢業業,絕不偷懶打瞌睡,并不會讓人記住他。泰坦尼克號——對,還有泰坦尼克號——并不會有一二三……的系列沉沒,而扳道工也好,報務員也好,他們的歸宿總是最尋常的結局。
還記得那個高倉健飾演的角色嗎?站在站臺上,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我并不喜歡刻意的悲慘,我認為他最大的可能,其實是就這么安然陪著妻子、女兒,平安退休,尋常辭世。沒有那么多意外,沒有那么多抉擇,就按著別人制定好的時間,一步一步,一天一天,事情也就過去了,人生也就結束了。回頭看去,似乎平平淡淡,但平平淡淡也沒什么不好。
我們對那個小姑娘的羨慕,遠大于對她的同情,因為她給了我們幽默和樂觀,而我們則回報以誤解與錯配。
但說到最后,我竟對自己所有的思考表示懷疑,因為思考就像繞著彎路,但起點卻也是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