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會議室那厚重的玻璃門無聲地合上時,裡面的空氣,早已因數據的冰冷而帶上了凝重的壓迫感。
牆上的全息數據投影一一閃過——為期三天的共同交流數據、同步攀升的心率曲線、以及被系統標記為「高度正相關」的情緒波動紀錄。所有的一切,最終都匯總成一個巨大而刺眼的結論,懸浮在會議室中央:
初步配對成功率:92%。
「這是三天的結果。」坐在主位上的上層主任,語氣平穩得聽不出一絲情緒,卻像是在宣讀一份不可更改的判決。「煉獄杏壽郎與竈門炭治郎的匹配度,遠高於我們的最高預期。委員會一致認為,應該立即啟動正式的 Partner 配對流程,直接進入為期十天的長期適應階段。」
義勇手裡的資料板,被他握得極緊,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不同意。」他的聲音沒有拔高,卻帶著一種能讓空氣降溫的冷意。「數據存在偏差。這次的配對環境與之前的控制變量完全不一致,樣本在交流中產生的情緒干擾率,並未被完全剔除。」
「偏差在可容許的範圍之內,富岡老師。」另一位評估員接過了話,語氣溫和卻堅定。「而且,這種程度的情緒反應,對於受試者建立長期的生理與心理連結,是非常有利的。你應該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E區的繁衍計畫,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等待了。」
義勇移開視線,望向桌面上那杯早已冷掉的水。他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像是在強行壓制著某種即將脫口而出的、更為激烈的情緒。
「你們沒有考慮到持續的穩定性——受試者E-1017的心率,在某些時段的波動過於巨大。這存在著對神經系統造成永久性損耗的風險。」
「我們看過了,那是可控的生理反應。」主任不緊不慢地回應,那語氣像是在安撫一個過於緊張的下屬。「況且……如果真的有任何突發狀況,你,依然還是這個項目的首席顧問,不是嗎?」
這句話,像是一句帶著冷笑的、溫和的安撫,實際上,卻是在用最體面的方式,徹底剝奪掉了他最後的、也是最核心的掌控權。
義勇緩緩抬起眼,對上了整個會議桌另一端所有人的視線——那裡坐著幾個早已下定決心、不再會被任何數據動搖的人。
他知道,再說下去,不僅無法改變任何結果,反而只會更加暴露出他那份不該被任何人察覺的私心。
沉默了漫長的數秒後,他將手中的資料板,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語氣,也恢復到了最初那種無懈可擊的冷淡。
「……隨你們。」
然而,當會議結束、正式文件以最高權限傳送到他的終端時,標題上那幾個冰冷的、標準的字體,依舊像在無聲地嘲諷著他方才的一切努力:
Partner 配對流程 - 受試者 E-1017 與 A-041
狀態:已啟動
義勇獨自一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手指緩慢地、一節一節地收緊,直到指節發出輕微的「咯」的一聲。
他沒有立即回辦公室,而是轉身,面無表情地,走向了G區的主監控室——
就算流程已經啟動,他也要看著,死死地盯著。他要確保,在那十天之後,炭治郎依舊是,也只能是,屬於他的。
進階配對交流的指令,在系統終端確認生效時,所有相關人員都收到了更新後的規則。
同住期限:10天。
行為限制:無距離限制、無觸碰限制。但在第一階段的免疫系統完全匹配與第二階段的賀爾蒙引導完成之前,不得發生任何形式的性行為。
這是一個近乎赤裸的、將所有曖昧與試探都擺到檯面上的安排。
在這十天裡,兩人將共用所有的生活空間、共用完全一致的用餐環境,甚至,必須在彼此視線可及的範圍之內,完成所有的日常活動。
杏壽郎在進駐的第一刻,就徹底換掉了之前在測試時,那種刻意保留的、疏離的距離感。他將自己那個極簡的行李箱,隨意地放到牆角,視線則緩慢而帶有審視意味地,掃過了整個單元——從公共區域那張寬大的沙發,到臥室裡那張唯一的、尺寸驚人的雙人床。
「沒有分房?」炭治郎站在門口,手裡還提著自己那個小小的行李袋,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規則裡沒說要分。」杏壽郎的聲音低而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彷彿他早已是這裡主人的自然感。「不過,如果你不習慣,我可以睡沙發。」
炭治郎淡淡地「喔」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
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參與到正式的配對交流中——更精確地說,杏壽郎,是他的第一個 Adam。
在以前那些枯燥的測試裡,他接觸過的多是 Eva,或是其他中立型別的受試者。所有的流程都公式化、程序化,沒有太多私人情緒的介入。可這一次,完全不同。對方是雄性,且還是那種眼神能穩穩地、不帶任何壓迫感地,鎖住你所有呼吸的頂級雄性。
雖然炭治郎還尚未接受任何雌性化的生理程序,但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沉穩而強大的氣息,正不動聲色地,壓制著自己。
「第一次和 Adam 同住嗎?」杏壽郎不知何時已走到了窗邊,他的語氣不帶探問,只像是在陳述一個他早已知道的事實。
「嗯。」炭治郎的回答很簡單,卻沒有移開與他對視的視線。他自己也不確定,是因為這份前所未有的新鮮感,還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本身,才讓他對這即將到來的十天,抱有一種連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期待。
「那就……」杏壽郎朝他走近了一步,動作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穩,像是在用行動,刻意地讓彼此都感覺到這個安全距離,正在被打破。
「適應我吧。」
義勇在主監控室裡,看著光幕上那道漸行漸近的身影,眉心,正一點一點地、不受控制地緊繃。
他對數據的專注,幾乎要被一種更為原始、更具侵略性的情緒所取代——那是他的受試者,是他從全球基因庫中親手挑選、引導、培養、並用無數個日夜的心血呵護的完美對象。
如今,他卻必須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對象生命中最為關鍵的一段空白經驗,即將要被另一個男人來填滿。
「十天。」他在心底,用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重複了一遍這個期限。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極有規律地輕敲著,像是在用這種方式,逼迫自己記住最後的底線——第一階段的免疫匹配和第二階段的賀爾蒙引導是絕對的紅線。只要還沒跨過那條線,從科學層面上,一切就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他比誰都清楚,情感的印記,從來不遵循科學的步驟。
第一個 Adam,會留下比任何人都更深刻、也更無法抹滅的印記。
夜色很快就沉了下來。G區共同生活單元的公共燈光,隨著人體生理節律,自動調暗至最柔和的夜間模式。只留室內那盞溫白色的壁燈,將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投在牆上,時而並肩,時而錯開。
炭治郎獨自坐在沙發上,手邊放著一杯還冒著縷縷熱氣的水。
杏壽郎剛洗完澡,身上帶著溫熱的濕氣,從浴室裡走了出來。水珠順著他濕潤的髮梢,一路滑到線條分明的鎖骨,再被那身寬鬆的純棉居家衣料,悄無聲息地吸走。
這種近距離、完全沒有安全限制的接觸,對炭治郎來說是第一次——第一次,真正與一個 Adam,共處在同一個被徹底封閉的私人空間裡。沒有研究員在旁記錄,也沒有任何外部的任務指令會突然打斷。
「你平常,也這麼安靜嗎?」炭治郎率先打破了沉默,語氣裡帶著幾分純粹的好奇。
「看情況。」杏壽郎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姿態很放鬆,卻沒有完全卸下那份屬於軍人的、內斂的防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是也沒說幾句話嗎?」
炭治郎挑了下眉,修長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溫熱的杯壁上輕輕摩擦。「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第一次的時候……我還在想,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現在——」他頓了頓,視線從對方那雙坦然的眼睛,慢慢滑到他因沐浴而顯得有些濕潤的鎖骨位置,「我大概,能猜到一點了。」
杏壽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眼神像是在鼓勵他說下去。「猜到什麼?」
「你很有耐心。」炭治郎放下杯子,身子微微前傾,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是耐心有時候,是所有武器裡,最危險的一種。」
空氣裡的張力,隨著他這句話,像一條被緩慢拉緊的弦,慢慢地升高。杏壽郎沒有後退,反而也向前靠近了一點,膝蓋幾乎就要擦過他的膝蓋。
「那你覺得——我會對你,用這種武器嗎?」
「我不知道。」炭治郎低聲說,唇角卻帶著一點狡黠的笑意,「所以我才想看看。」
說完,炭治郎站起身,走向公共區的小吧檯,替自己把杯中的水倒滿。他又順手拿起另一個乾淨的杯子,倒了同樣溫度的水,遞給了還坐在沙發上的杏壽郎。
「謝了。」杏壽郎接過杯子。在他指尖碰到杯身的那一瞬間,兩人都清晰地感覺到了那點微不足道的、皮膚之間的溫度差——在靜謐的夜裡,這份觸感,被無限地放大了。
「你第一個 Adam,就是我?」杏壽郎忽然問。他的語氣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卻像一隻突然飛近的鳥兒,用翅膀扇動了一下空氣,讓平靜的氣氛,泛出了輕微的漣漪。
炭治郎點了點頭,視線從對方那隻穩穩握著杯子的手,重新移回到了他的眼睛。「怎麼?你想打聽我的標準?」
「不。」杏壽郎很直接地說,毫不拐彎抹角,「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會成為,你習慣的第一種『方式』。」
「你說的『方式』——是指什麼?」炭治郎慢慢地走近,沒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在杏壽郎身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側過身,讓兩人的距離,比方才更近了一點。
「相處的方式。」杏壽郎的聲音很低,帶著剛沐浴後特有的、溫熱乾淨的氣息。「依賴的方式。」他頓了頓,眼神像是要將對方整個人都看穿,「還有……被吸引的方式。」
這句話,讓炭治郎忍不住輕笑了一下。那不是嘲諷,而是一種被精准挑釁後,無法抑制的反應。「你很確定,我會被你吸引?」
「不確定。」杏壽郎的目光,卻沒有絲毫的閃避。「所以我才要在這十天裡,弄明白。」
短暫的沉默,像一道極薄的、半透明的膜,隔在兩人之間。雖然看不見,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彼此呼吸的溫度。炭治郎偏了偏頭,似乎在等待對方做些什麼;而杏壽郎只是放慢了所有動作,伸出手,將他額前一縷不聽話的碎髮,輕輕地撥到了耳後。
他的指尖,不經意地,劃過了炭治郎敏感的耳廓。
兩人鎖骨處的微型採樣器,在同一時間,極輕地、同步地,震動了一下。像是在用最冷靜的、數據化的方式,提醒著這個親密的觸碰,已經被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炭治郎沒有移開,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微微眯起了眼。「你這樣,會讓我想試試看,你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那你就試。」
杏壽郎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挑釁意味,卻像是一次最徹底的、不設防的默許。
回到臥室後,那張唯一的雙人床,無聲地佔據了房間的大半視野,像一個無法迴避的、充滿暗示的符號。
炭治郎沒有立刻去洗漱,而是斜倚在床上,膝蓋微曲,指間隨意地轉著一支從書桌上拿來的筆。他的目光看似落在那支筆上,瞳孔裡卻沒有焦點。
杏壽郎則坐在對面那張小小的單人椅裡,正低頭翻閱著一份電子資料。柔和的燈光落在他金紅色的髮梢,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那份屬於軍人的、不容侵犯的氣場,在私密的寢室空間裡被軟化了幾分。
炭治郎就這樣盯了他一會兒,然後突然出聲,那聲音在過於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你這樣,一直看著那些無聊的資料,不累嗎?」
「不累。」杏壽郎的視線沒有抬起,聲音沉穩如初。
「那是因為……你有更好奇的事,需要用看資料來分心?」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筆,伸了一個懶腰,動作舒展而慵懶。然後,他整個人向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那個姿態,像一頭即將發起攻擊的、美麗的掠食者。
杏壽郎的翻頁動作,終於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比如?」
「比如,」炭治郎的語氣裡帶著笑意,每個字都像裹著糖衣的鉤子,「我現在,想不想走過去,坐到你的腿上。」
這句話,像一顆被投入靜水深潭的石子,無聲地,卻激起了最深處的漣漪。
杏壽郎放下了手中的資料板。他緩慢地、從容地,向後靠進了椅背,那個動作,像是在無聲地、為他空出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
「那你試試看。」
炭治郎挑了挑眉,卻沒有直接走過去。他反而輕巧地站起身,赤著腳,一步步地繞到了杏壽郎的身後。他俯下身,溫熱的氣息,輕輕地拂過對方敏感的耳側。
「如果我在這裡說話,」他的語調被壓得低低的,帶著氣音,充滿了蠱惑,「你會不會分心?」
杏壽郎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極有規律地輕敲了一下,算是無聲的回應。
炭治郎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也伸出自己的手指,用指尖,輕輕地碰了上去。然後,再慢慢地、帶著試探意味地,滑過他每一根指節的輪廓。像是在用最精密的儀器,測量著對方每一絲細微的反應。
「你一直在挑釁我。」杏壽郎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也更沙啞,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勾起的笑意。
「而你的每一次挑釁,」他說,「我都會接住。」
室內的空氣,在那句話落下後,似乎被輕輕地攪動了一下,變得溫熱而黏稠。
炭治郎直起身,靠回到一旁的茶几邊緣。他雙手向後撐著,姿態懶洋洋的,臉上卻是得逞的笑。「這樣的夜晚太無聊了。我沒辦法想像,要這樣安靜地,再過九天……不如,我們來訂一些有趣的規則。」
「規則?」杏壽郎挑眉,似乎對他這個臨時的提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比如……」炭治郎說得漫不經心,彷彿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玩笑,「從今晚開始,你晚上的閱讀時間,必須抱著我,一起看。」
他刻意在「抱著我」這三個字上,放慢了語氣,像要讓那個充滿了溫度與重量的畫面,在對方的腦海中,深深地扎下根。
話音剛落,他抬起眼,正好撞進了杏壽郎那雙毫不掩飾的眼眸裡。
那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注視,帶著毫不掩飾的、炙熱的慾望,以及一點點深思熟慮後的、屬於強者的佔有感。彷彿正在用目光,衡量著要如何將眼前這個人,徹徹底底地、從身體到靈魂,都完全納入自己的領域。
杏壽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側過頭,像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片刻之後,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溫潤又帶著磁性,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地撩人。
「我不可能,拒絕這麼完美的提議。」
說完,他朝著炭治郎,伸出了一隻手。掌心朝上,穩穩地,懸停在了兩人之間。
那個手勢,無聲地暗示著一件事,也指向了杏壽郎早已為對方騰出的、那個充滿了危險與誘惑的空間。
炭治郎的目光,滑向那隻修長而有力的手,停了足足兩秒。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帶有十足挑釁意味的弧度,像是在故意拖延,好讓對方的期待,發酵到更深一層。
然後,他才慢慢地伸出手去。指尖,在對方溫熱的掌心裡,不緊不慢地、惡作劇般地,劃過一圈。才終於,被對方牢牢地、不容拒絕地扣住,帶向了那個早已為他空出的位子。
當他的全部重量,都落在了杏壽郎腿上時,兩人的呼吸,幾乎在同一瞬間,都變得更沉。肩膀與胸口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對方身上那股剛沐浴過的、乾淨的氣息,混雜著灼人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直燙進來。讓那條所謂「不得逾越的界線」,在此刻,顯得格外脆弱而不堪一擊。
杏壽郎低下頭,額前柔軟的碎髮,輕輕地擦過炭治郎的耳側。他的嗓音,因極力壓抑而顯得低沉而緩慢。
「現在呢,還覺得無聊嗎?」
炭治郎側過臉,嘴角壓著一抹得逞的笑。他沒有回答,卻明顯沒有任何想要從這個位置離開的意思。
杏壽郎那隻原本扣著他手腕的手,並沒有急著收回,而是極其自然地,向上攀附,覆上了炭治郎勁瘦的腰側。掌心的力道,既穩定,又暗含著某種不斷試探的、輕柔的撫弄。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彼此的呼吸在空氣裡交纏,每一次說話時吐出的氣息,都會輕輕地、曖昧地,掠過對方的臉。
「你知道,這樣很危險吧?」杏壽郎低聲道。他的指尖,不著痕跡地,在他柔軟的腰間滑動,像是在用觸碰,描摹著一條專屬於他的、全新的界線。
「真的越了線,『他們』就會提醒我們了。」炭治郎抬起眼,語氣輕快,卻刻意讓那句話,像最直接的挑釁一樣,停留在空氣中。他微微往前傾,膝蓋輕輕壓住了對方結實的大腿,刻意地,將身體的重量,都集中在了那個距離最為敏感的點上。
杏壽郎的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最終只是低笑了一聲。他反手,扣緊了他的腰,將他拉得更近。
那雙金紅色的眼眸,在極近的距離下,顯得極深。暗色的瞳孔深處,藏著不容忽視的、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熱度——
只要再往前一點點,他們的唇,就會相碰。
監控室的光線,冷白而銳利。屏幕上,那間臥室裡的影像,已被放到最大。
義勇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指尖緊緊地壓著桌子的邊緣,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起駭人的青白。
他的視線,死死地鎖在畫面上。每一次,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一分,都像有一把無形的刀,在他胸口,更深地劃下一寸。畫面中,杏壽郎又低聲說了些什麼,炭治郎抿唇一笑。那個笑容,帶著一種輕而易舉就能摧毀所有防線的、致命的力量。
義勇的呼吸,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一緊。
像被那個笑容鎖住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煉獄杏壽郎。
他動了動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畫面中那兩人之間的距離,從最初還可以容納一個呼吸的空隙,變成幾乎要被徹底抹去的、零的距離。
螢幕那刺眼的亮度,狠狠地扎進他的眼底,卻絲毫無法掩蓋住那股深到骨子裡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焦躁與……
嫉妒。
進階配對交流進入中段。兩人的各項生理與心理數值,一直穩定地停留在頂標。那些白紙黑字的規則束縛,早已模糊得像一場雨霧中的遙遠邊界,不再成為任何實質性的阻力。
這天午後,兩人在共同訓練室結束了一場高強度的體能對抗後,正進行短暫的小憩。炭治郎斜倚在沙發的一角,姿態看似鬆散,卻像一塊安靜而無法忽視的磁石,將所有的光線與注意力都吸附了過去。
杏壽郎就坐在他身旁,坐得很近。近到他的膝蓋,能若有似無地、一次次擦過炭治郎的小腿。那種觸感不急不躁,卻像有意識的鼓點,一次又一次地,敲擊在最敏感的神經之上。他的指尖,自炭治郎結實的肩線緩緩滑下,沿著那因訓練而微微充血的手臂肌肉線條,緩慢地、仔細地描繪。過了肘彎,又順著那柔韌的腰側弧度,輕輕停留——指腹壓得並不重,卻足以讓身下之人原本平穩的呼吸,徹底失去節奏。
「你已經習慣我了。」杏壽郎的語氣低沉,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被無數數據所驗證的、不容置疑的事實。
炭治郎微微側過頭,視線對上那雙在此刻顯得暗沉如夜色的眼眸。他的唇角,幾乎不可見地動了一下。「如果我現在推開你……你會停嗎?」
杏壽郎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將那隻停留在他腰際的手,稍稍收回了寸許。然後,又忽然地,從腰際向上探去,最終,穩穩地停在了他左胸心口的位置。指尖,隔著那層被汗水浸濕的、薄薄的衣料,清晰地感受著那陣下沉而又急促的、劇烈的脈搏。
「你覺得呢?」他反問,聲音裡像在輕笑,又像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碎了說出來。
空氣裡的距離,被一寸寸地、徹底地壓縮。杏壽郎的呼吸帶著灼人的熱意,灑落在對方的頰邊,近到只要他再往前分毫,就能輕易地吻上去。炭治郎沒有後退,反而像追逐熱源的本能一般,下意識地,讓自己更深地、更徹底地,靠近那股熱度。他的眼底深處,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光——那光裡有試探,有引誘,也有一絲近乎殘忍的挑釁。
「你在想什麼?」杏壽郎低聲問,聲線被他壓得極低,像怕驚動了這份即將到手的獵物。
「在想看看……」炭治郎的唇,幾乎就要擦過對方的耳廓。他吐出的氣息,帶著緩慢而致命的熱度,「我能讓你,靠多近。」
他刻意放慢了自己每一次細微的移動,將所有的節奏與主導權,都交給了杏壽郎,姿態順從,卻沒有任何一絲拒絕的意思。在這裡,每一秒鐘的停頓,都是一個無聲的訊號——一個給眼前這個男人的,也是給那個正隔著冰冷屏幕的、「觀眾」的。
杏壽郎的靠近,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烈的目的性。
他的手指,從炭治郎的手背輕輕滑過時,那一瞬間的觸感被放大到了極致,彷彿空氣裡的每一道波紋,都在催促著他做出更進一步的回應。當他的指尖,被對方溫熱的掌心牢牢扣住的那一刻,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溫度,正沿著彼此緊貼的血脈,一寸寸地滲透進來,與他體內原本平穩的節奏,瘋狂地交纏、攪動。
「你看起來……不像是在排斥我。」那低沉的聲音,貼得很近,每個音節裡都帶著一種微不可察的、屬於勝利者的笑意——不急,卻滿是掌控感。
炭治郎的眼神沒有任何閃躲,只是沉靜地、專注地與他對視。這份沉默,既不是拒絕,也不是承諾,卻足以讓任何一個雄性心頭的火焰,燒得更旺。他很明白,這種不明言的、任君採擷的默許,往往比任何直接的答覆,都更加致命。
當杏壽郎的指尖,觸碰到他頸側那脆弱的、正劇烈跳動著的脈搏時,那細微卻穩定的節奏,像是被另一種更為強大的節奏,徹底地牽引著。炭治郎沒有退,反而稍稍地、順從地偏過了頭,像是在給對方更多可以侵略的空間——但這個動作,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出於生理上的順從,還是心理上刻意的引誘。
然而,就在這股逐步逼近的、幾乎要將理智燃盡的熱度之中,他的思緒,卻並未完全被眼前的男人所佔據。
在他的腦海深處,另一個畫面,清晰到近乎實體化——
那間永遠只有冷白光線的監控室裡,義勇正獨自一人,坐在巨大的螢幕光後。那雙向來冷靜而深不可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著自己。
他幾乎能想像得到,義勇此刻那微不可察的、急促的呼吸變化。甚至能跨越遙遠的空間,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被強行壓抑在理智與專業之下、卻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失控的、暴烈的情緒。
這個想像,讓他的心口,浮起了一種奇異的、混雜著罪惡感的快感。像是在一片最平靜的、冰封的湖面之下,故意地、惡劣地,投下了一顆足以砸穿冰層的滾燙石子,然後饒有興致地,看著它擴散成無數層毀滅性的波紋。
炭治郎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此刻正在做什麼。
他在放任——放任杏壽郎的靠近、放任這場曖昧的持續升溫,也放任那道從遠方凝視著他的、充滿了痛苦與嫉妒的視線,被自己親手、一步步地,逼到崩潰的邊緣。
他在賭。
到底要到什麼樣的程度,義勇才會終於忍不住,親自出手?
是讓這雙溫熱的手,繼續向上,直到指尖劃過自己鎖骨最脆弱的弧度?
還是,讓彼此的呼吸徹底交纏,直到兩人的唇,只差最後半寸,甚至……更近?
在這層由慾望與嫉妒所交錯的多重視線之中,氣息與氣息的距離,被壓縮到了極限。曖昧與渴望,像一條被緩緩點燃的火線,正嘶嘶作響地,逼近那顆即將被徹底引爆的核心。
監控室裡的空氣,因為光幕上那幕極具衝擊力的畫面,而在瞬間變得濃稠而凝滯。
義勇的視線,像被釘子釘住一般,凝固在那塊巨大的監控屏幕上。
畫面裡,杏壽郎的手指,順著炭治郎汗濕的手臂一路滑下,最終停在他勁瘦腰際的那一瞬,義勇幾乎能聽見自己指尖,捏著觸控筆桿時發出的、細微的脆響。他桌面上的那杯水,被他緊握的手帶動得微微顫抖,水面折射出的光,像是被無數把利刃,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的專注,已到了一種近乎病態的程度——他注意到,炭治郎在對方靠近時,呼吸只比平時慢了零點一拍;他注意到,那雙清澈的眼睛,在某個特定的角度微微下垂,像是在無聲的默許,又像是在極致的邀請。
每一個細節,都像是有人在他耳邊,用最低的、最惡毒的聲音,對他進行著刺激。
理智,還在用最後一絲力氣告訴他,不能介入。至少,數據還在那條被上層認可的「完美曲線」上——任何沒有充分理由的干預,都會被立刻質疑。
但他的情緒,卻在用另一個更為響亮、更為瘋狂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猛烈地敲擊著警鐘,催促他,命令他,立刻衝進那個房間,把那雙不該觸碰的手,從炭治郎的身上,狠狠地扯開。
他閉了閉眼,做了一個極深的、幾乎要抽空胸腔的呼吸。
他才終於讓自己的聲音,冷回了首席研究員應有的、專業的調門。
他按下了強制通話鍵,那語氣,沉穩得像是在進行一項最普通不過的例行工作:
「受試者E-1017、A-041,心率變化已達異常峰值。為避免神經損耗,提前結束本輪交流。」
門,被前來引導的研究員輕輕地打開時,炭治郎還能清晰地感覺到,杏壽郎那灼人的體溫,正停留在自己的肩側。指尖被觸碰過的觸感尚未完全消散,卻被門外那股突如其來的、冰冷的空氣,迅速沖淡——
那份冷意,不像室內精準的恆溫系統,而更像是,來自另一個人的、穿透了所有屏幕與距離的目光。
他沒有立刻移開,而是極其緩慢地直起身,像是在故意讓自己的殘影,在空氣中多停留片刻。好讓那個遠在監控室裡的某個人,看得更清楚、也更痛苦一點。
果然,前來接他的研究員,刻意地不與他對視。那語氣,制式化得像一台冰冷的機器,一字不差地宣讀了那份「因心律異常,本輪交流提前中止」的官方理由。
炭治郎的心口,微微地、愉悅地一動——這個理由太熟悉了,熟悉到像是義勇老師親手寫進他生活裡的、某種專屬於他的、名為「保護」的註解。
他沒有追問,也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只是在走出那間充滿了曖昧氣息的房間時,嘴角不著痕跡地、輕輕地勾了一下。
那道弧度裡,藏著一種幾近惡劣的、勝利的愉悅——他知道,剛才的那個畫面,已經成功地,逼近了富岡義勇所能忍耐的、最後的邊界。
回到E區的生活模塊後,他靠在床頭,指尖若有似無地,沿著自己鎖骨的線條輕輕摩挲。那裡,正是方才杏壽郎的指尖,最後停留的位置。
然而,在他的腦海裡,此刻清晰浮現的,卻不是那雙帶著火焰般侵略性的金紅色眼眸。
而是另一雙——那雙總是隔著冰冷數據、冷靜、深邃、卻在此刻,正因為那份被徹底點燃的控制欲而微微顫動的、深藍色的眼睛。
而同一時間,在返回A區的路上,煉獄杏壽郎那張向來沉穩的臉上,難得地顯露了一絲被壓抑的、冰冷的怒色。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炭治郎並沒有後退。那份不抗拒,那份近乎順從的默許,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讓他確信一件事——對方,正在回應自己。
他比誰都清楚,這次的中止,絕不是出於什麼狗屁的數據異常。那個理由太牽強,牽強到像一個拙劣的、欲蓋彌彰的藉口。他甚至不必去看那些無處不在的監控鏡頭,就能準確地知道,那道藏在背後、充滿了嫉妒與干預的目光,究竟來自哪裡。
富岡義勇。
這個名字,此刻在他的心裡,不帶任何下級對上級的敬意,反而,帶著一絲被激起的、屬於強者的興奮。
因為這意味著,他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試探,都已經足以,撼動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師」,自詡為完美的、銅牆鐵壁般的冷靜。
他在心裡,默默地記下了這一刻的戰局——炭治郎沒有拒絕,而義勇,無法忍耐。
這是一條極好的、通往最終勝利的路徑。一條,能同時確認炭治郎的情感歸屬,與徹底掌控對手心理弱點的、完美的戰術路徑。
走出房間時,他的手指上,彷彿還殘留著方才觸碰對方溫熱肩線時的細膩觸感。
那份溫度,讓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篤定——
他想要的,從來就不只是在這次配對流程裡,達成那個冰冷的、名為「成功」的實驗結果。
他想要的是這個人。是那種被對方全然注視、無條件依賴、甚至是被視為唯一所需要的、絕對的佔有。
而現在,他多了一個額外的、更為強烈的動力——
不只是得到炭治郎,
他還要,當著富岡義勇的面,將他徹底地、不留任何餘地地,奪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