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斯推著推車在超市漫步,雖然他的廚藝不是特別優秀,但至少不難吃,要他自己評價的話,算是普通。這幾次吃飯,明洛斯發現,狄米崔跟皓日確實什麼都吃,而且考慮到他們居然把野戰口糧當成日常食物,對口味應該也不算挑剔,所以他才敢提議由自己來準備食物。明洛斯平常也會下廚,畢竟天天吃外食的伙食費相當驚人,所以他選了這個有簡易廚房的套房。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吃,所以通常弄得很簡單,有時候簡單的沙拉加上起司跟麵包,就是一餐了。明洛斯出門之前已經想好要做什麼料理,就在那時候他才意識到,這不就是野餐嗎!只是他們去的地方比較不一樣而已,他這輩子有跟誰野餐過嗎?以前在孤兒院時,可沒有這麼閒情逸致的活動,如果再扣掉當軍人跟執行任務時的在野外用餐,那麼他這輩子沒跟任何人野餐過。
明洛斯將處理好的花椰菜丟進沸水裡,接著轉頭繼續看顧培根,將之煎到焦脆,烤箱正在烤著他剛料理好的法式鹹派,他每次做鹹派的餡都很隨心所欲,就看冰箱有哪些材料,所以他用了原本冰箱就有的火腿、蘑菇跟大蒜,另外再買了波菜,等他處理好花椰菜沙拉後,就準備來做蘋果派,這樣應該夠三個人吃,他有注意到皓日的食量跟成人差不多,大概正在成長期吧。
設定好的鬧鐘還沒響,明洛斯就已經醒了,他已經好幾年沒有這麼期待新的一天到來,梳洗完之後,吃了麥片跟香蕉當早餐,出發前開始打包食物,在關上冰箱的前一刻,他決定把昨天臨時起意做的布朗尼一起帶上,他還是有點擔心那對父女會吃不飽,接著背上他的英倫玫瑰——既然狄米崔問起他的狙擊槍,那麼應該是對狙擊槍有興趣吧。明洛斯戴上防風護目鏡跟復古風格的半罩安全帽,將皮外套的拉鍊拉到最上方,跨上他的獵隼號,往旅館出發。
明洛斯停下機車之前,就看到皓日跟狄米崔站在深藍色的廂型車旁邊。「早安啊,小帥哥。」明洛斯停好機車,拿下護目鏡並掛在脖子上,隨後舉手跟皓日打招呼。「早。」明洛斯接著跟站在皓日後面的狄米崔道早安。
「早。你到底準備了多少吃的?」狄米崔看到明洛斯一直從掛在機車兩旁的置物袋裡拿出保鮮盒。「一個法式波菜鹹派、一個蘋果派、一份沙拉,喔,還有布朗尼,就這樣而已。我只是沒有大的保鮮盒,才分成這麼多盒。」「看起來很豐盛,我以為你說的『簡單的食物』是三明治之類。」狄米崔幫忙將保鮮盒放到車上的置物櫃裡。「還好吧,派算是容易做的料理,而且也很適合野餐。」雖然他很認真地準備這些食物,但確實不是複雜的料理,他不希望讓狄米崔覺得自已過於慎重。「野餐?」「呃……」明洛斯語塞,意識到他們只是要練習打靶,不是出來遊玩。「確是野餐沒錯。」狄米崔笑著回答。「只是我們野餐的活動比較特別。」明洛斯鬆了一口氣。「來吧,我幫你設定導航。」
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後,他們穿過一片樹林,來到幅員遼闊的工廠廢墟,好幾棟建物像是被炸過一樣,只剩下部分的斷垣殘壁,有些結構還算完整的建物,外牆跟窗戶已經殘破不堪,屋頂也塌陷了一大片,大地之母開始收回他的領地,四處蔓延的植物,所到之處皆綠意盎然,逐漸掩蓋住人類開發過的痕跡。
「這裡在大戰前是繁忙的工業區,戰爭初期就被炸毀了,與其整修,當地政府可能覺得重新蓋一片比較快吧。好險這裡大部分的柏油路都還算通暢,有的導航系統就留著戰前的紀錄,像你這個就是,沒有更新這區域,上面都還有標示工廠的公司名。」「你對這裡很熟?」「沒有,就上網看看空拍圖,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在這邊迷路。」狄米崔照著明洛斯的指示,轉了幾個彎,就看到一處很適合打靶的地點,兩棟兩樓高,跟一棟三樓高的長形建築物,圍成一個有開口的方形區域,水泥結構都還相當完整,狄米崔從遠處整體檢視一遍,看起來樑柱跟樓板都沒有坍塌的部分,建物有著大量的開窗牆面,一樓內側完全沒有牆面,只有一根根整齊的柱子,有足夠遮蔭的地方又開放通風,即便是這種炎熱的天氣,他們應該也能在這待上一整天。
狄米崔將車停在建物的其中一端,打開廂型車的後門,拿出摺疊桌,架設好之後,皓日將自己的九釐米儒格手槍放在桌上,這種尺寸的手槍很小,甚至可以放在成年人的口袋裡,的確適合給小孩子用。狄米崔拿出一個軍綠色帆布袋,放在桌子上的聲音沉重的像是一袋金屬,打開拉鍊,袋子裡裝著輕兵器跟彈藥,皓日接過狄米崔拿出的填彈器跟子彈,開始填裝,熟練的動作讓明洛斯印象深刻。與此同時,狄米崔拿著人形靶紙,走到約二十公尺外的水泥牆,將靶紙貼在上面,皓日等狄米崔走回桌子後方,才將彈匣裝回槍上。
明洛斯跟狄米崔站在皓日的後方兩旁,好觀察孩子的射擊姿勢是否需要調整。皓日戴上護目鏡跟耳罩,右手舉著槍,左手輔助握著手把底部,專心瞄準,一槍一槍地慢慢射擊,五槍之後,皓日將手槍放在桌上,拿下耳罩,左手揉著右手腕的同時,走向靶紙,兩個大人也跟著走向靶紙,五發都落在同心圓的七或八區上。「準確度還不錯,但我想先調整你的姿勢,不然這樣你手腕會受傷。你握槍的穩定度很夠,平常有作空槍射擊的練習?」皓日點頭。當他們回到桌子後面,狄米崔注意到,明洛斯在碰觸皓日的身體前,先詢問了皓日的意願,皓日點頭之後,明洛斯才碰觸皓日的背部,讓孩子微微駝背的身形挺直。「把槍握高一點,虎口貼近手把的頂端。」明洛斯邊說邊調整皓日的右手。「還有右手肘可以稍微彎曲,再來就是盡量穩住手腕,減少後座力影響。」皓日再度射了五發子彈,這次速度快了一些,皓日不再因為後座力的關係,而必須一直重新調整握槍的姿勢。狄米崔再度走近靶紙,皓日的準確度沒有因此瞬間提升,但至少不再一直揉手腕。明洛斯跟狄米崔就坐在廂型車的後方,一邊隨意聊著工作相關的事,一邊看著皓日練習,每當皓日的姿勢需要調整時,明洛斯就會輕拍皓日的肩膀,然後再度調整孩子的姿勢。「我渴了。」一個多小時後,皓日轉過頭,爬進廂型車,坐在後座上,左手捏著酸痛的右手臂,決定休息一下。「我剛剛泡了紅茶,應該涼了。」狄米崔用廂型車裡的迷你廚房煮熱水,泡了一壺紅茶,放在可以收納的小餐桌上。「還是你想要提早吃午餐?」明洛斯看了一下手錶,已經接近中午。「好!」皓日顯然是肚子餓了,一臉開心地看著明洛斯。「我準備一下沙拉,你們先吃鹹派。」狄米崔把駕駛座的座位向後轉,這樣他們三個人就能在小餐桌上一起用餐。明洛斯從櫃子裡拿出鹹派,先打開放在餐桌上,皓日則是從拿出三人份的餐盤跟叉子,將鹹派一個個放到餐盤上。明洛斯將另外分裝的培根脆片、葵花子、蔓越莓乾跟碎洋蔥倒進裝著花椰菜的保鮮盒裡,最後再淋上沙拉醬,稍微攪拌後,各夾了一些到每個人的盤子裡,然後不安地觀察坐在他對面的父女倆,吃下第一口鹹派的表情,但這一大一小的撲克牌臉真的很難判定。「還可以嗎?」明洛斯猶豫地問道。「超好吃!」皓日說完之後繼續吃,只差沒有狼吞虎嚥。「嗯。」狄米崔則是連話都沒說,隨意回應一聲後,就繼續吃,然後盛了一大湯匙的沙拉到盤子裡。「你們沒吃早餐嗎?」「有啊。」狄米崔終於嚥下食物,開口說話。「但你們看起來像是餓壞的樣子。」「因為,很好吃。」狄米崔像這時才發現自己沒注意到應有的禮節,滿臉通紅地小聲回答。「那就好,我以為你們只是不好意思跟我說實話。」明洛斯放心地笑了,原來狄米崔有時候也會像個大男孩一樣靦腆。「吃慢點,別噎著了,派皮比較乾,喝點水吧。」明洛斯從冰櫃裡拿出三罐瓶裝水,將其中兩瓶打開蓋子後,放在父女倆面前。「謝謝。」一大一小異口同聲地道謝。
夏季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燒著大地,明洛斯看著建物外亮白刺眼的陽光,照耀著佈滿裂痕的水泥地,隙縫中的雜草像是享受著大自然的賞賜,茁壯的葉片在微風中搖曳,幸好這裡的夏季不像北方那樣悶熱,陽光普照的晴天依舊有徐風陣陣吹來,廢棄的工業區十分安靜,只有他們三人活動造成的聲音,跟遠處的蟲鳴鳥叫,與世隔絕的清幽,讓他有種突然置身幻境的錯覺,平靜且心安,或許是有了這對父女的陪伴,使得寂寥的氛圍被此驅散;之前他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總是選在正午時刻,練習一下打靶就離開,彷彿日光一旦減弱,廢墟就會變得危機四伏。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