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靜默的陰影
午後的光緩緩傾瀉進屋,像一條溫柔而冷靜的河,沿著窗框漫過木質的桌面,光線在桌角駐足,輕輕描繪出時間的紋理,那些細小的刮痕、被歲月磨亮的邊緣,都在金色的柔光中悄然甦醒。
那張角落的椅子,影子被拉長,宛如靜默的人影,倚靠在牆邊沉思,光線移動時,它微微變形、扭曲,似乎在呼吸,在與午後的風一同老去,玻璃櫃的表面閃爍著碎裂的光斑,每一次反射都像記憶的閃回,雖不完整,卻真實。而當雲遮住太陽,光線忽然退去,家中便陷入一種柔暗的寂靜,那些剛才被照亮的家具重新潛入陰影裡,輪廓朦朧,形體安靜,像在回到夢中,只有一點微光還停留在桌腳,停滯在那張椅子,頑固地閃著,像是白日最後的一句低語。
我明白姐姐說出口的話,若是哥哥還在世,那姐姐也應該是個妹妹,和我一樣備受矚目的妹妹,也許姐姐一直以為,只要夠懂事、夠體貼、夠早長大,就能換來一點被理解的溫柔,可後來她才明白,懂事的人,往往只會被要求更懂事。
從小,姐姐學會了禮讓,讓玩具、讓時間、讓注意力,母親忙著安撫哭鬧的我,父親也相當疼愛我的可愛與天真,姐姐站在一旁,笑著說沒關係,自己也知道該怎麼玩。
那個「沒關係」,後來成了一種習慣,她漸漸不再期待被照顧,只求別再被遺忘,她是家裡的緩衝墊,是被信任卻從未被傾聽的那個人,她的眼淚不被注意,因為「妳是姊姊,該懂事」;她的努力不被讚賞,因為「那是應該的」。
我常常在想,夜深人靜的時刻,姐姐會不會想為自己努力以換得被偏愛一次?是不是也能不那麼堅強、不那麼懂事?
但那些想法只敢在心裡出現片刻,因為我明白,第二天醒來,她仍要是那個可靠的長姐,為家裡撐起體面、撫平風浪,她無奈,因為愛讓她無法離開;她不甘,因為愛卻沒有讓她被看見。
第4章:心之緘
夜裡,屋子安靜得只剩下時鐘滴答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車聲,我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心裡像有個缺口,無法填滿,那個缺口的形狀,是他,母親懷過的第一個兒子,一個我們從未見過的存在。
依照古人的習俗,位於太陽升起的東方第一個照耀的房間,是長子的房間,而我就睡在這間,有時我會想,如果他還在,這個家會不會多一點笑聲,少一點沉默,雖然我從沒見過他,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那年母親懷著他,卻在還沒來得及呼喚他的第一聲時,就不得不鬆手。
他留在這個世界的痕跡,只有母親眼底那短暫閃過的陰影,家裡沒有人願意提起他,好像只是一場夢,一場沒來得及做完的夢。
但我總覺得,他就在這裡,在這個長子的房間裡,或許他在那場風裡,輕輕掠過窗邊;或許在夜裡,我聽到的那陣微弱心跳,是他對我說的話,如果他還在,他會是我的哥哥,我想,我會叫他哥哥,叫得很自然,很親暱,我會把秘密告訴他,也許還會吵架、冷戰、又和好。
只是這些,都只能在我的想像裡發生。
有時我想,如果他真的存在,也許我就不會這麼孤單,也許母親也不會那麼常望著遠方,像是還在等待什麼,我知道自己無法真的看見他,但我仍然想對他說:
謝謝你曾經來過,哪怕只是一瞬間,哪怕沒有留下任何形體,我仍願相信,在那個我尚未誕生的時光裡,你曾用極短的溫柔,讓這個世界多了一次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