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送行
4/18 22:11 C 區-指揮中心
電子地圖幽藍的光,映在秋冽泉的側臉上。
他站在指揮台前,雙手撐著邊緣,視線死死盯著北環高架那條蜿蜒的藍線。
那不是在盯著一條路,
是在盯著命運即將掀開的棺蓋。
甄芽絔的直播正在網路上炸裂,對秋家的不實指控像病毒一樣瘋狂擴散。
但那些聲音,似乎完全進不了秋冽泉的腦海。
他的世界只剩下計算。
風速、車流、最佳攔截點、
火力覆蓋範圍與撤離窗口。
「……確實是把好刀。」
站在後方的秋惟零,眼神複雜地盯著這個剛經歷「喪妻預知」卻仍能冷靜推演戰術的姪子。
心裡湧起一股講不出口的讚賞,更多的是心疼。
指揮室裡的操作員一半是剛補進來的新血,反應略顯生澀;那些一直隱藏在暗處、準備退場的老傢伙們,其實早就鎖定了那輛車的動向,卻遲遲沒有出手。
這是默契,也是「磨刀」。
磨的是秋冽泉這把新刀的鋒利度與韌性。
秋惟零終於看不下去。
她大步走上前。
「洌泉。」
聲音不大,卻打破了秋冽泉周遭那種快要凝固的殺氣。
「你去把人帶回來。剩下的,姑姑替你兜著。」
秋冽泉背脊一僵,轉過身,眼底還殘留著演算戰術時的冰冷與瘋狂,下意識地想拒絕:
「指揮官不能親自……這是規矩……」
哪怕他已經「退伍」,但那種刻在骨子裡的素養讓他本能地想要留守。
「啪!」
一聲乾脆的悶響。
秋惟零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力道大得讓他往前踉蹌了半步。
這一下,把他身上那層冰冷的殼給拍裂了。
「才剛繼任,就急著把我們這些老屁股踢走?」她冷哼一聲,「沒禮貌的小子,交接都還沒完呢。」
嘴上罵著,卻聽不出半分怒意,反倒像是一種長輩對晚輩最後的強勢庇護。
她大步走上前,雙手撐在指揮台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不可撼動的氣場,瞬間接管全場。
「序列歸整那邊讓你雷叔去安排,那種髒活累活,不用你現在就急著一肩扛。我們還沒死光呢。」
她轉過頭,那眼神鋒利得像是能剝開秋冽泉的偽裝,直視他血淋淋的心臟。
「去吧。去見她最後一面。」
「有些事不做,你會悔一輩子。」
「與其讓別人動手,不如讓你親自送她上路。」
秋冽泉愣在原地。
他聽懂了。
姑姑不是讓他去「救人」,是要他去「送行」。
如果是手下的人攔截到那輛車,甄芽絔會被當作標準的「敵方目標」或「汙點證人」處理掉。
亂槍。滅口。快速、冷漠、毫無尊嚴。
只有他去,才能給她最後的體面。
喉嚨裡的灼燒感往下沉,換成一種深到骨縫的寒意。
秋冽泉深吸一口氣,對著秋惟零深深彎腰行禮。
「……謝謝姑姑。」
沒有多餘的話。
轉身、抓起椅背上的戰術外套、衝刺。
門外,那輛經過特殊改裝的黑色指揮車,引擎已低鳴待命。
秋冽泉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手握住方向盤,指節用力到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北環高架。」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副駕低語,眼中最後一絲猶豫燃燒殆盡,只剩下純粹的執行意志。
「芽絔……等我。」
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嘯,黑色轎車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 C 區骯髒的夜幕,直奔那條通往地獄與解脫的高架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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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室內
秋惟零盯著螢幕上那道紅色的亮點遠去,隨即拿起通訊器,氣勢瞬間變回了那個鐵血冷酷的戰場指揮官。
「懷雷,目標序列歸整。其餘次階承序,全域展開。」
「把微光互助會那些雜碎清乾淨。洌泉回來的時候,不要讓他看到半顆灰。」
她頓了頓,補上一句:
「訊號阻斷車先過去,把那個直播訊號給我掐死在搖籃裡!清理隊跟在主序的車尾,隨時準備洗地。」
說完,她看著螢幕搖頭嘆氣:
「死小鬼,說走就走,連車隊都不帶,他是想一個人去撞人家嗎?」
背景一片安靜,沒人敢接話。
「還愣著幹嘛?」
她突然暴喝,「學著點!資源補位!還要我教?」
「是,主序。」
結果,眾人剛喊完,離她最近的一個倒楣小輩就被她們反手巴了一下後腦勺。
「主序只有一個!」
「秋冽泉!他剛出門!」
「那……姨婆?」
「叫零姐!我有那麼老嗎?叫什麼姨婆!」
那白目小輩捂著頭小聲嘀咕: 「可您比我媽還大……」
秋惟零手刀再次掄起:「你信不信我把你丟進海裡養藻類?」
「零姐!零姐!您永遠十八!」其他小輩見風轉舵,馬上高喊。
那倒楣小輩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轉頭對著操作台大吼出氣:
「各單位注意!主序車輛過中線!全力確保路徑暢通!」
秋惟零看著螢幕上那顆代表秋冽泉的紅色光點,意慢慢收斂,變成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嘆息。
秋惟零看著那顆紅色光點,眼神慢慢收斂。她指尖輕敲桌面,然後伸手摸了摸左手無名指。
那裡什麼都沒有。
很久了。
這時,另一個角落的新手小輩 A 忍不住問:「次階承序?那序列歸整不玩啦...... ?」
旁邊的小輩 B 也跟著附和:「唉……我也以為今晚能看大場面呢……」
秋惟零沒有像剛才那樣巴頭笑罵,而是用一種讓兩個小輩瞬間背脊發涼的嚴肅目光,緩緩掃視過他們興奮的臉龐。
「大場面?」
她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語氣輕得像煙,卻重得像鉛。
「如果你們見過真正的『大場面』,現在就不會在這裡嘻皮笑臉。」
她轉過身,指著螢幕上那些代表微光互助會外圍成員的綠色光點,那些點正驚慌失措地四散逃離。如果依照舊規矩,這些點現在應該全部變成代表死亡的灰色。
秋惟零透著一股閱盡千帆後的疲憊與通透。
「人命背後,通常都拖著一家子。」
「你殺的不是一個人,是一整串未來的仇恨。」
小輩們面面相覷,剛才的興奮勁全沒了。
秋惟零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卻沒有點燃,只是放在鼻端聞了聞那股辛辣的味道,藉此提神。
「記住。」
她低聲說,「我們是執行者,不是屠夫。」
她重新看向螢幕中央那顆正高速衝向北環高架的紅色光點——秋冽泉。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溫柔,卻又無比哀傷。
「而且……這次風波的血,流得已經夠多了。」 她低聲喃喃,彷彿是在對那個孤獨衝鋒的姪子說話:「最重的那條命,主序已經去扛了。我們這些做後勤的,就別再給他的帳本上,多添幾筆無謂的冤魂。」
小輩 A 忍不住小聲問旁邊的人:「十個人都不到……這也算流得多?」
小輩 B 附和:「對啊,上次聽雷叔說……」
秋惟零突然轉過頭,兩個小輩立刻閉嘴。
她沒有罵他們,只是淡淡地說:
「你們說的是『敵人的血』。」
她看向螢幕中央那顆紅色光點。
「我說的是『自己人的血』。」
秋惟零轉過身,揮了揮手,下達了最終指令:
「傳令下去。」
「除了剩餘那三個激進派首腦,其餘人員,只要繳械,全部驅離。讓他們滾回家去抱孩子。」
「是!」
過了一會兒,耳機裡傳來秋懷雷冷靜的匯報:「惟零,關於那批『一個月前』退黨的溫和派名單,我剛核對過了。他們的資金流向和安置點,都有執行長(冽海)那邊的操作痕跡。」
這是一條極深的暗線。
早在三月初,當秋冽海察覺到秋爸刻意鬆動對微光的壓制時,他就敏銳地意識到了風暴將至,便提前開始了佈局。因為當時秋爸的指示是「照舊運作,不必過度干涉」,這句話在聰明人耳裡,反而是最大的警訊,那意味著「養肥了再殺」。
秋惟零挑了挑眉,吹了一聲口哨,眼神裡滿是讚賞:「嘖,我就知道。冽海這小子,心眼比蓮藕還多。暗線這麼早就埋了?」
「也好,降低不少衝突。」
這就是秋冽海的溫柔。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冷眼旁觀時,他其實早就偷偷救下了那些罪不致死的人。這也是他與秋爸最大的不同。
她轉頭對著一眾小輩語重心長地說:
「以前我們沒得選,為了生存只能殺。現在執行長把路鋪開了,能不殺,就是積德。」
「我們要的是『殺雞儆猴』,不是『屠宰場』。」
「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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