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系？──林玉山
台展三少年中，陳進專攻美人畫與佛像，郭雪湖擅長描繪風景，林玉山則精於鳥蟲走獸，正好涵蓋了東方繪畫中的三大題材分支——人物、山水、花鳥。如果用三國比喻，陳進是系出名門的孫權，郭雪湖是天生奇謀的曹操，林玉山就是很禮賢下士的劉備……（不要亂比喻!!!)）（作者土下座道歉）
事實上，台展三少年中，陳進、郭雪湖一生幾乎純以創作為主，而林玉山不僅創作不輟，也把精力投入教育界，早年林玉山指導的學生，在台展中往往博得佳績（入選人數多到根本是嘉義幫），晚年又任職師大美術系，桃李滿天下。同時，因他對文人書畫的熱愛，陳年浸淫於中國古典繪畫、詩詞之中，林玉山也是在日本戰敗、中國政府接收台灣後，新舊政權交替中，最能接上新政權風潮的水墨畫家。
- 1996年底東芝畫廊舉辦『「陳進、林玉山、郭雪湖」台展三少年畫展』，左起林玉山、陳進、郭雪湖。攝影：林國彰／中國時報。 後設創用CC
林玉山之所以深受中國書畫傳統影響，要說到他的出生地嘉義，他於1907年出生於嘉義美街，排行第三，本名林英貴。當時的嘉義可是南部的藝術文化重鎮，美街原名米市街，清領時期以米店眾多著稱，而除了米糧買賣之外，小小一條不到百公尺的街道，聚集了西園、仿古軒、文錦……好幾間書畫裱褙的商家，這條街也就成為了書法家、畫家、詩友、藝文愛好者的文青聚集之地，林玉山的父親林耳相即開設其中一間裱畫店「風雅軒」。同時，林玉山家族的藝術天分非常驚人，父親是民間畫師兼裱畫師，母親莊鞍相擅長糕餅印模的設計雕刻，二哥林英富為雕刻家，五弟林榮杰為西畫家，全家都是藝術家，林玉山可說是在濃度爆表的藝術氣息中薰陶長大。
同時，裱畫店因為業務之便，經常可以看到有名的畫師作品，例如台南的林覺、林朝英等人的水墨、書法，一個藝術家的養成，必須不斷的閱覽優秀作品，藉以培養眼界，以藝術教育的養分來說，林玉山可說是軟體硬體兼備了。
- 《四君子水墨畫》（梅蘭竹菊），這套作品以林玉山第一個名號「立軒」落款，可以看出他早年的標準文人畫風格。 Source: 北美館網站
當時裱畫店營業內容不止於裝裱書畫作品，同時也會聘請一兩位民間畫師，專司描繪神像、花鳥走獸等畫作，以供顧客選購。林玉山在公學校尚未畢業時，便已經開始幫忙家中的書畫裝裱生意，課餘就借來家中畫師的畫譜臨摹，當時林家聘請的畫師蔡禎祥見林玉山學習興趣濃厚，便開始教他調製顏料、下筆與調色，林玉山可以說是從學徒的基本功開始學習。早期畫家並沒有機器生產的現成顏料可用，必須自行購買顏料來研磨、分色、兌膠，例如以辰砂礦研磨用來畫殭屍的硃砂、孔雀石研磨而成的石綠、藍銅礦研磨而成的石青等等，都必須由畫家親自製作，這段經歷，也為林玉山打下最基礎的繪畫材料學知識。
十五歲開始，林玉山向日本南畫家伊坂旭江學習文人畫與南畫，又因與遠親陳澄波熟識（就說是嘉義幫！）、相伴畫畫，受到陳澄波的影響，1926年，林玉山前往日本東京的川端畫學校學習西畫（本來是想說看陳澄波這麼逆害，覺得學西畫可以打下寫實基礎，但是後來發現，自己還是比較喜歡東方媒材，便轉入日本畫科），同一年，遠在新竹的陳進也已考進東京女子美術學校就讀東洋畫科，那個時候兩個少年人還沒沒無名。隔年暑假，第一屆台展開幕，兩人以新式繪畫教育提倡的寫生方式創作參賽作品，與郭雪湖三人一齊入選台展。
- 林玉山《水牛》，1927。 Source: 數位島嶼
林玉山於第一屆台展提出的作品是《水牛》，可以看出畫家將素描技巧應用在畫作之中，畫面處處兢兢業業，即使林玉山的文人畫用筆運色已十分熟練，但是從水牛作品中，可以看見他虛心學習的態度。第一回台展，所有台灣畫壇上有名的水墨畫家通通落馬，只有三名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人入選，氣到所有水墨畫家彈出來，一群人跑去學印象派，借用台灣日日新報社的三樓舉辦落選展來跟台展嗆聲。
但是人家印象派辦完落選展就紅了，然後搖身一變成為二十世紀西方最重要的畫派，這群水墨畫家卻銷聲匿跡，為什麼呢？
台展的成立，象徵台灣美術全新的扉頁。辦展、頒獎不只是日本政府收攏民心的懷柔手段，同時也讓台灣的水墨畫法脫胎換骨，跳脫清領時期以來，重臨摹仿古、輕寫生自創的創作窠臼，大力提倡畫家應以現實世界為主題、傳達風土特色、進而表現畫家的終極關懷。雖然傳統繪畫不乏傑出畫家，然而時代之風吹拂而來，墨守成規的畫家緊緊巴著地面，新一代的畫家則迎風而起。
林玉山曾經在年少時看過馬戲團的老虎，並且對於仿古的老虎圖感到疑惑，為何畫師的作品，看起來和真實的老虎形貌相去甚遠？透過素描寫生，方能將老虎的精神表露無遺，而非紙上的一具空殼，新式寫生教育的薰陶，正補足了林玉山對於自然之「真」的追求。
- 林玉山《眈眈》，1972；墨、彩、紙，61 × 74 cm。Source: 北美館網站
林玉山寫生底子的扎實程度，於《蓮池》中一覽無遺，無論是蓮瓣漂浮在池水上的重量感與角度、蓮花花瓣的薄透感、水珠滾落蓮葉之上，經由葉表絨毛反射出的銀白光澤、後方頹折荷葉在池水中的腐爛色澤……無一不用功。
蓮池中點景的水生植物，畫家亦用心描繪：中景右方有一株未開花的香蒲；後方遠景的蓼科植物莖部與葉尖鮮紅，嬌嫩可愛，筆者以《台灣水生與濕地植物生態大圖鑑》多次比對，猜測可能是台灣田間常見的毛蓼幼株。前景植物繪製最為精細，但是因為沒有開花，難以判定——葉片修長、互生，褐紅色的走莖，非常類似海雀稗，又似扁穗牛鞭草，然而海雀稗多生於鹹水濕地，不太可能出現在荷花池塘，扁穗牛鞭草的可能性較高……再加上畫家所繪的蓮塘在牛斗山，所以應該有很多牛吧……所以應該有牛草吧……吧……
- 林玉山《蓮池》，1930；絹、膠彩，147.5 × 215 cm。
- 海雀稗。 Photo source: 台灣海岸溼地植物
- 扁穗牛鞭草。Photo source: RECKON @自然攝影中心
- 香蒲（左側可見未開花的植株）。Photo source: 認識植物
總之，林玉山真的畫得很用心就是了，光是上網查證、問專家、比對這三種點景的濕地植物，就搞掉筆者五個星期的工作天。林玉山的精工讓人聯想到宋代院體花鳥畫，鉅細靡遺到可以做為自然圖鑑使用，寫文章時我只想一直推文：「林玉山，你自然系逆？」
林玉山在日本求學期間，不只磨練寫生技巧，他於第二次赴日深造（受教於堂本印象主持的東丘社）時，經常到京都博物館研究宋、明院體畫作品，溫故而知新。結合以上種種因素，林玉山的作品氣質融會了民間畫師的純樸與草莽，又具備完整的現代美術訓練，再加上嘉義文風鼎盛，林玉山參與眾多詩社、向當時的名儒問學，培養深厚的漢學詩文修養，他的作品無論題材對象為何，始終保有強烈的文人畫氣質。
也因為林玉山如此鍾情於傳統中華文化，中華民國政府遷台之後，當時以礦物顏料調膠而成的「東洋畫」被認為是日本統治文化的殘留，引發了「正統國畫之爭」（註），遭到貶抑的命運，但是林玉山卻完全不受影響。因為他左手畫膠彩右手畫水墨，根本穿梭自如。隨政府同行的許多中國水墨畫家，為當時的畫壇帶入新的繪畫風格（就是傳統國畫復辟的意思，風水輪流轉嘛），林玉山考慮到台北成為文人墨客的新據點，畫家好捧由都比嘉義多惹，便把工作轉到台北靜修女中教書，舉家遷居台北。1951年，進入師大藝術系教書，他將寫生概念融入水墨畫的新水墨觀念，開啟台灣水墨界的另一篇章，培育無數台灣的美術老師，晚年作品更觸及半抽象的風格，總之，真是好學的老人啊。
註：1946年，為了彌補因戰爭中斷的府展（前身為台展），台灣省全省美術展覽會成立（簡稱省展），原本的「東洋畫部」改名為「國畫部」，進而在1951年《新藝術》雜誌舉辦的「一九五○年臺灣藝壇的回顧與展望」座談會上爆發長達十年的「正統國畫之爭」。 「國畫部」被攻擊的直接原因在於，同年在政工幹校創設美術組的畫家劉獅認為日治時期的東洋畫也放在「國畫」之內，實在太可恥了根本認賊作父，但是台籍東洋畫家也很不爽當年放台灣自生自滅現在又丟掉敗戰大陸還來嗆我們是亡國奴是在嗆三小…… 然後大家吵成一團吵了很久之後，終於在1960年把國畫分兩部，第一部是裱卷軸的（也就是水墨），第二部是裱框的（也就是原本日治時期的東洋畫），掰惹為，省展第一名只可以在第一部出現，第二部不可以得第一名。這分類的意識型態何其清晰又何其荒謬，畫東洋畫的是小日本鬼子的遺毒，畫水墨的才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欸??!）然後十幾年後國畫第二部說因為投稿的人太少，就自動消失了……（欸?!!!）
林玉山盡力將筆趣墨韻與他眼見的現實互相融合，看他晚年旅美所繪的柏樹，以乾刷筆觸、濕染明暗製造出圓柏虯勁、閃亮的樹皮質感，我們可以發現，唐代畫家張璪提出的藝術創作理論：「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林玉山正是虔誠的奉行者。畫家一生的功課，都在思考如何將他所愛的自然，使用正確媒材轉換到畫紙上，林玉山的創作軌跡，亦忠實反映出台灣的政權轉移過程，從清代的雅儒風氣，到日治時期的寫實，再到晚年的中國水墨乃至半抽象表現。他一生的畫風，就是台灣水墨發展史的縮影。
- 林玉山《峽谷風光》，1981；紙、彩墨，66 × 58.6 cm。 Source: 北美館網站
- 美國大峽谷的柏樹。Photo source: Terrisa Meeks @flickr CC by 2.0
- 台灣的玉山圓柏。松、柏的遒勁姿態，特別受到文人墨客喜愛。 Photo source: 禎爸部落格
以寫生為根，以漢學為骨，以筆墨揮灑生命的色彩，為人虛懷、待人和藹，林玉山以文人自許，卻始終不忘記泥土的溫柔能量，可以說是完整詮釋了儒道思想中的完人典範。蓮花多情，蓮藕有節，就以蓮之根—蓮藕，來幫林玉山煮湯吧！
秋日限定．蓮藕排骨湯
食譜材料 - 蓮藕數節
- 排骨兩斤
- 鹽巴
食譜步驟 1.先將蓮藕洗淨，切開結節處捨棄不用（因為泥巴太難洗了）。
2.川燙排骨，把髒污血水倒掉。排骨撈起備用。
3.把蓮藕切成約1公分的厚片，密集恐懼者慎入。 你確定要看？要來了喔～～～
蓮、藕、剖、面、秀!!!
再來一張，啊啊好療癒啊_
4.把蓮藕和排骨都丟進乾淨的水裡重新開大火煮滾，然後關鍋蓋改成小火煮30分鐘。
5.薑薑!!暖心滋補的蓮藕排骨湯來啦!!!
同場好書推薦：《台灣水生與濕地植物生態大圖鑑》超讚der!!! 老實說我覺得這套書比林玉山還好看（毆飛）
編輯：宅編
1.先將蓮藕洗淨，切開結節處捨棄不用（因為泥巴太難洗了）。
2.川燙排骨，把髒污血水倒掉。排骨撈起備用。
3.把蓮藕切成約1公分的厚片，密集恐懼者慎入。 你確定要看？要來了喔～～～
蓮、藕、剖、面、秀!!!
再來一張，啊啊好療癒啊_
4.把蓮藕和排骨都丟進乾淨的水裡重新開大火煮滾，然後關鍋蓋改成小火煮30分鐘。
5.薑薑!!暖心滋補的蓮藕排骨湯來啦!!!
同場好書推薦：《台灣水生與濕地植物生態大圖鑑》超讚der!!! 老實說我覺得這套書比林玉山還好看（毆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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