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好人——倪蔣懷

更新於 2019/05/30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每次想到倪蔣懷,我就想到《約翰福音》的經文:「我確確實實地告訴你們:一粒麥子如果不落在地裡死去,它仍然是一粒;如果死了,就結出很多子粒來。」
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同年倪蔣懷出生於台北公館,父親倪基元是漢學私塾老師,因應外地講學的需求,倪蔣懷幼年便全家搬至十分寮,就讀瑞芳公學校。倪蔣懷是那種品學兼優的好小孩,1909年於公學校第一名畢業之後,便考入台北國語學校就讀師範乙科,在此真正接觸西洋美術的啟蒙,遇見了影響他一生的老師——石川欽一郎
石川欽一郎於1910年受聘於國語學校,擔任圖畫科的老師,倪蔣懷正是他來台的第一代弟子,石川欽一郎帶領學生前往各地進行寫生,讓學生在描繪自己的生活環境時,慢慢打開對色彩、空間的認知,也培養了學生對「吾鄉吾土」的觀看與認同。石川欽一郎優雅內斂的翩翩風範、清麗的水彩畫風格,深深吸引了倪蔣懷年輕的心(這裡沒有腐的餘地),也開啟了他作為藝術家的夢想。
  • 石川欽一郎《鄉村人物風景》,1926,水彩、紙;23.8 × 33cm。Source: 高美館典藏資訊
然而礙於公費生的身分,畢業後必須先擔任四年的教職,不能隨隨便便就跑走去當藝術家,1913年倪蔣懷畢業後,就任基隆暖暖公學校,1914年與基隆的礦業名人顏火炎之女顏對結婚,等到1917年四年的服務期滿,倪蔣懷好想手刀衝去日本留學喔,想不到石川欽一郎說,等一等,不要走!(這邊真的沒有腐的餘地不要想太多)
石川欽一郎力勸倪蔣懷留在台灣,由於倪蔣懷的岳家乃是礦產大亨,如果留在台灣經商,不僅可以照顧妻小的生活(倪蔣懷的經濟狀況只能算小康,如果要像陳澄波那樣任性的去日本,就要靠老婆養了……),更重要的是,台灣美術才剛剛開始發展,在此時最需要的不是藝術家,而是資金、教育者與推廣者。就如同要養出一田的好麥子,必須要有肥沃的土壤與種子,石川欽一郎要求倪蔣懷放棄留日,留在台灣成為土壤與種子。
人超好的台灣美術界大學長倪蔣懷(攝影者不明)
老師說的話他竟然就接受了!!!石川的要求可是要他退居幕後,放棄藝術家的光環,成為學弟妹的墊腳石欸,美術贊助人只會遭到遺忘啊啊啊,就如同我們只會記得梵谷而忘記唐基老爹那樣。秉持著品學兼優好學生的脾性,倪蔣懷放手了藝術家的夢想,轉向成為業餘美術愛好者與贊助人,幫學弟們追夢,天啊學長人真的好好喔(流淚)(我也想要這樣的學長)(滾)
1917年,倪蔣懷憑藉岳父顏氏家族的關係,搬到九份,辭去教職,正式開始礦業的包採工作,同時以經商所得支持台灣剛萌芽的美術運動。1926年,倪蔣懷與陳澄波、陳植棋藍蔭鼎、陳英聲、陳承藩、陳銀用等畫友成立「七星畫壇」(因成員共有七人,故以台北的七星山為名),這個西洋繪畫團體以水彩、油畫作品舉辦展覽,為台灣推動美術運動的開端。1927年「台灣水彩畫會」成立、1929年「赤島社」成立,這些畫會幾乎都是由倪出資舉辦展覽,向日籍藝術家邀件、接洽、連佈展也是他自己來(好累啊)。
但是倪蔣懷沒有只顧著辦活動唷,由於長期經營煤礦包採工作,他的足跡遍佈瑞芳、猴硐等北部城鎮,隨身攜帶速寫本子,一邊工作,一邊就抓緊時機寫生,回家再把喜歡的構圖改畫成完整的水彩作品,此時期倪蔣懷為我們留下了大量北台灣明媚的景色,許多畫家不曾涉足的山間小鎮,都在他的筆下展露風情。
倪蔣懷雖師承石川欽一郎,但是他的畫風比起石川更結實,更專注於近景的描述。石川欽一郎擷取的是山水全觀之美,水氣迷濛、空間平遠。倪蔣懷採取的是中近景為主的構圖,筆觸沒那麼空靈,多了建築人物的細節。
  • 倪蔣懷《淡水滬尾教堂》,1936;水彩,49.5 × 66 cm,台北市立美術館典藏
以戀愛來說,遠距離的愛總是比較浪漫,但愛有時細瑣,毫不空靈。有時必須逼視生活,而非遠遠欣賞。
倪蔣懷其實是被生活逼迫的,為了推廣美術,他的現金其實一直相當吃緊,時常面臨週轉困難。1929年為了培養台灣美術環境,倪獨資創立「台灣繪畫研究所」(第二年改名「台灣美術研究所」,於1931年關閉;台灣前輩藝術家如洪瑞麟、張萬傳、陳德旺等都曾在此接受指導),租房子、買桌椅、石膏像,登報廣告招收對美術有興趣的社會人士來上課,這是台灣第一個私人的美術教學研究單位。錢嘩啦啦地用出去啦,同一年除夕,倪蔣懷沒錢了,向銀行借貸,卻因為沒有房地產做抵押而失敗,全家過了一個困難的農曆年。(編:難怪做兩年就收掉惹|||)
拜託,經商都九年啦還沒買房?其實當時的礦業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賺錢,而倪蔣懷賺到的錢都拿去贊助別人啦。不僅用力出資辦畫會、辦展覽,還不時匯款資助在日本留學的後進畫家,有時候實在窘迫到必須要去當鋪典當黃金周轉。這是台灣最早企業家贊助美術活動的典範,待倪蔣懷承包到瑞芳二坑的採礦權之後,才終於存錢買地蓋房子,然後,準備打造台灣第一個私人美術館。
再看一次順序喔,成立畫會辦展覽→成立美術研究所→成立美術館。倪蔣懷非常努力、有次序的扶植著社會美術欣賞、學習風潮,由於身為礦產大族顏家的女婿,倪蔣懷亦在上流仕紳中周旋、推廣美術購藏的風氣,甚至有年輕畫家要開個展,他還會先帶他們去拜訪商社老闆或是帶回基隆顏家,請企業家先購藏藝術家的作品,或是贈送獎學金,畫家張萬傳便曾蒙受這樣的照顧。
為了美術館的籌備,倪收藏畫作毫不手軟,石川欽一郎每每從日本寄畫作來台,倪必立刻匯錢過去,除了大量購藏石川欽一郎的水彩畫作之外,倪蔣懷也收藏了黃土水的《山羊》雕像,以及極大量的中國水墨書畫作品。並邀請留日回台的畫家洪瑞麟到礦場工作,協助美術館的籌辦,然而美術館尚未建立,倪蔣懷便因腎病逝世了,他收藏的藝術作品在二戰由家人攜帶疏散到瑞芳 𫙮魚坑時,由於鄉下環境潮濕,六、七百件水墨卷軸均遭白蟻啃蝕損壞,只有兩百多件石川欽一郎的水彩完好保存下來。
說來說去,倪蔣懷做了這麼多事情,應該是北台灣美術界喊水會結凍的大人物吧,但是倪蔣懷卻始終寡言、低調、樸實。這人到底有多低調呢?每逢聯展,藝術家必爭搶展場中最明顯、最好的位置來放這自己的作品,倪蔣懷卻總是把自己的畫掛在不起眼的地方,讓出最佳位置給其他畫家去綻放光芒。
  • 倪蔣懷《枋橋 》,1914;水彩、畫紙,33× 24.5 cm。Source: 陳東元網站
人人都想做偉人,倪蔣懷卻選擇做個好人,不吵鬧、不張揚,靜靜襯托所有的豐盛,看似清淡,卻有著深厚的底蘊與用心,就以日本料理最平實、最不可少的家常味噌湯來向倪蔣懷致敬吧。

家常味噌湯食譜

食譜材料:

  • 1. 味噌一大匙
  • 2. 小魚乾一把(可用柴魚或昆布代替)
  • 3. 嫩豆腐一塊
  • 4. 洋蔥半顆
  • 5. 糖或味醂一小匙
  • 6. 蔥花一小把

食譜步驟

1. 洋蔥切碎,和小魚乾全部丟進滾水中,煮沸後撈掉浮沫,轉小火開始熬高湯。這個高湯很重要,一定要好好熬喔不要偷懶。
2. 半小時後熄火悶一下,把豆腐切成小方塊丟進去,不可以先放味噌喔,否則湯會變苦。
3. 要上桌前才篩入味噌,這邊要介紹一個好東西——味噌漏勺,用小湯匙把味噌挖進漏勺裡攪一攪,壓一壓,味噌很快就融開了,哈哈哈,不用再用一個小碗來融化味增了我討厭洗碗啊啊啊。
4. 用糖或味醂來調味,如果不夠鹹可以加一點鹽,然後上桌,撒蔥花。不管是炎炎夏日還是冷冷的冬天,來一碗味增湯真的是太療癒了啊,喝完又有力氣往前走了,呼呼。
(編:不管是什麼湯只要有蔥花就超讚der←蔥花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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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對我來說,我悲傷的時候,最能平復心情的方式就兩種,吃真正的美食,以及看偉大的作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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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是充滿了天賜之美的地上樂土。一旦鄉人們張開眼睛,自由地發揮年輕人的意氣的時刻來臨時,毫無疑問地必然會在此地產生偉大的藝術家。……期待藝術上的『福爾摩沙』時代來臨。」說這段話的人,是台灣美術史上的雕塑天才,黃水土。
最能表現鹽月桃甫藝術家個性的作品,應該是他在第六回台展發表的《母》,畫面中一名賽德克族母親神情恐怖,拉抱著三名幼子,在一片混沌中逃亡。當時僅鹽月桃甫一人膽敢以油畫直接批評日本政府處理霧社事件的暴行。但同時,鹽月桃甫也為日本政府宣傳「聖戰」。
石川欽一郎在日本藝術史上,並不是多麼耀眼出色的藝術家,但在台灣美術的發展上,卻具有北極星一樣崇高的地位。學生倪蔣懷、藍蔭鼎、李石樵、李梅樹、李澤藩、陳植棋、洪瑞麟……無不卓然成家,今日我們所談的台灣日治時期美術,根本就是石川門下的同學會啊。
台灣美術史上最令人惋惜的殘篇,莫過於陳澄波的殞落。他的生與死,都對應到台灣政權變動的重要時刻。1895年他出生於嘉義,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後,身為市議員的陳澄波擔任「和平使」與軍方協商,卻遭到拘禁與刑求,之後在次女與兒子面前被當眾槍決。
二二八事件兩年後,台灣迎來世界史上最長的戒嚴與白色恐怖,為二二八留下美術見證的〈恐怖的檢查〉作者黃榮燦竟然繼續留在台灣教素描版畫,真是白目有剩的男人。1951年12月,黃榮燦在台灣師範學院教職員宿舍被捕入獄,並於隔年年底被槍斃於台北馬場町。
當我翻閱立石鐵臣的版畫作品,感受到的是青。春。無。敵。啊。當時立石鐵臣三十出頭,正值人生的黃金時期。當他坐上人力車,欣賞火紅的鳳凰花盛開,與朋友前往台南小吃匯集地盛り場大吃圓仔湯和鼎邊趖,這種感動就如同第一次背包旅行,在心中刻下耀眼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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