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03|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明日的派對】派對即創造:以廢墟作為場景的集體即興/Vice City、味王

文/Vice City、味王
艾瑪高德曼(Emma Goldman)說:「If I can't dance, it's not my revolution.」(如果我不能跳舞,這就不是我的革命。)然而即使不在革命之中,跳舞也是一件必要之事。畢竟生活本身就是一場場的搏鬥,而派對是生命的脈搏躍動與掙扎,並相互交織的場所。
在舞池裡,某種日常的自我被丟失,某些平時的秩序被拋棄,被重建成為另一個版本。這看似暫時的版本,卻也有潛力回頭影響那個原先的現實。

臨時秩序的實驗

今年二月,一位之前曾旅居台灣的德國朋友回台探訪,邀我們一起舉辦派對,「自由之丘:樹林廢工廠派對」於焉誕生。這裡是一片佔地9公頃的大型工業廢墟,「台灣汽車客運公司機料廠」遺址已經荒廢超過二十年,然而,此地建築結構被完整保留,現場的許多大面水泥牆充滿著各式塗鴉,開闊的半開放空間,也隨處可見街友在此歇腳、生活的痕跡。
對於多數當地人而言,這大概只是一個雜草叢生、蚊蟲與野狗遍布的所在,在被開發成為場館、商業或住宅區之前,並沒有任何功能、價值或意義。而這種被認定無用的空間,正好成了一個臨時秩序的實驗場域。
這個派對團隊本身就是臨時的,有的人相互熟悉、有的人則從未謀面,但既然是從零開始,要找到事情做也就並不困難。大家運用廢墟現有資源,將舊鐵桶和廢棄門片搭建成DJ台與吧台,隨地撿來的廣告帆布拿來當作VJ屏幕,破家具與營火圍成了chill room。舞池另一側的空間,則有迷你的主題影展,牆上輪番投影好幾部與派對文化相關的紀錄片,幾位夥伴在事前自行翻譯、加上中英字幕,讓跳舞跳累的人,能到一旁看看電影、稍作休息。派對開始前,則有居住當地、熟悉樹林文史的朋友,先帶大家進行了廢墟導覽。
大夥輪流身兼DJ、VJ、bartender、PA及保全,確保沒有參加者進入容易受傷的危險區域,並隨時留意警察、與之關說周旋。吧台部分除了啤酒與伏特加等派對基本款飲料,也有同伴現場熬煮薑茶,讓大家在冷冽的二月寒風中還能暖胃又暖心。
吧台負責人為了減少廢棄物,因此在以大空桶購買飲用水後,再以「水杯大小不拘,加一次一律十元」的方式販售給舞客,飲料的部分,也是一樣請大家自備杯子來裝,只要吧台事先準備好量杯,不論舞客帶著各種大小的杯子來買酒,都可以售出同樣的份量。若有人沒帶杯子,吧台也準備了幾個可重複使用的空杯子,免費借給大家使用。如此一來,不但大量減少垃圾與派對善後清理的負擔,這些販售機制於活動頁面上公布以後,人人都覺得主辦單位有心,也間接達成宣傳效果。
整晚的音樂BPM(音樂速度)從100到180,頌缽氛圍音樂(Ambient)鐵克諾音樂(Techno)出神音樂Psychedelic Trance鼓打貝斯(Drum&Bass)和Breakcore……跳痛跳很大的風格,某種程度上呼籲了這場活動的亂中有序,也使得舞客類型混雜許多。這種場面在台灣一般的夜店裡很少看到。

抵抗「入場費」的馴化機制

免費派對的特殊之處,在於參與者態度的微妙轉變。少了付費,某種程度會少了「理所當然」的態度。因為當你付了門票錢,哪怕是一百塊兩百塊,就已經將主辦方與來賓的關係下了定義,派對成了一場「交易」。主辦方收取了來賓的金錢,來賓入場就會抱著「應當要被娛樂」的心態。
作為付了錢的消費者,就容易把好看的演出、好玩的活動,當成一種理所當然的事。反而言之,若是活動與期待不相符,也容易萌生消費者意識,懊惱自己受騙上當。不論是理所當然的態度,或者消費權益受損的懊惱,這對派對當初的目的:「找樂子」而言,都是背道而馳的。「入場費」這東西就是這樣一個詭異的玩意,能將一個派對原有的解放力道給馴化。
Photo source : 張修齊攝影
當每個人的參與態度少了這點「理所當然」,整個活動的氛圍時常會完全不一樣。主辦方與來賓的關係沒有這層金錢關係隔離,回到相對單純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這點在我們的活動過程中可見一二:需要搬汽油桶給發電機添油的時候,或需要搬移音響位置的時候,都有舞客不吝出手幫忙;而活動結束後,來賓也紛紛和我們道謝,並自願留下來幫忙清理垃圾、整理音響線材。少了金錢關係的束縛,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也多了更多空間。
歐洲興起的「Freetekno」文化,便是透過「自己幹」(DIY)的方式,大家各自出力、提供資源,不收門票,靠賣酒水、唱片或其他週邊商品賺錢,僅求打平,有盈餘則均分或者留作下次派對基金。「自由之丘:樹林廢工廠派對」這場也有幸靠酒水錢成功打平,還有微薄盈餘可以支付表演者的交通費與演出費。當然這個機制的前提,是不能有高額場租的負擔,因此這種Freetekno免費派對經常得走在法律邊緣,冒著被警察取締、開罰的風險,場地也因此通常選在人煙罕至、交通不便之處,對於主辦方、表演者與來賓而言,都是體力與決心上的考驗。

派對有機體:集體創造

但正因為處在這樣的「非正規」的空間當中,人的狀態也會有所不同。如果說固定的展演空間與常態活動,對於派對場景,有著穩定培植電子音樂演出者及舞客聆聽習慣的作用,那麼這種不知會在何時何地冒出來的游擊式派對,也許可以發揮某種擾動、活化,有助細胞更新重組的功能吧?
在被安排好的既有秩序之外,人跟空間之間、人與人之間的的制式關係鬆脫了,更多的想像力與創造力,因而更能在這集體創作的過程被實踐,也回頭刺激我們對習以為常的「現實」產生質疑:這世界,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Photo source : 張修齊攝影

【作者介紹】
陳詩婷。演出時化名Vice City,身兼DJ、producer,也是耕聲人、巴比倫之聲、太初有舞等電子音樂文化推廣組織成員。
音樂作品連結:https://soundcloud.com/vicecitybea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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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陳詩婷、簡毓玲
編輯:熊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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