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課本上活過來的歷史人物：走訪京都壬生寺

壬生寺位在四條大宮附近，對日本幕末時代有特殊情感的人，應該都會來這裡參拜一下那個祭奠了新選組員（日本幕末時期的暴力集團）的墓塔；就像戰國控來京都，一定不會漏掉本能寺這個既定行程！

 

幾次拜訪壬生寺，見到的都是稀落的香客信徒，在境內燃香祝拜或持著念珠喃喃唸佛；扣除金閣清水這些遊客笑鬧過剩，人人搶著拍照的觀光寺院，全京都共三千多間大小不一的寺院，其實泰半倒是像壬生寺這樣，保有數百年如一日的清幽靜謐，伴隨歷史典故而染上了肅穆氣息，坐落京都的某個街角，不輕易向人打招呼。這些寺院的香客信徒年齡層都偏高，想必他們祈求的事項也不外乎是那些吧：闔家平安健康，無病無災之類的。

 

但因為壬生寺和新選組有點淵源，所以在通往壬生寺的參道上，除了一般的中高年香客，還可以碰上一組一組參加修學旅行的高中生小鮮肉；他們可能不同班甚至不同校，但都各自拿著一本旅遊書和手機，在帶隊老師的陪同下，尋訪了一個個跟他們一樣懷抱著青春熱血志士的遺跡。

 

京都壬生寺。Photo source : wikimedia

 

那鼓動、紛亂、焦慮卻又對未來充滿期望的年代逝矣，剩下的就是課本上、電玩裡、漫畫中一個個喊得出來的沖田總司、土方歲三的名字。這些名字雖然和英雄一詞畫上等號，但實體的形象面目，僅憑文字敘述難免還是有點模糊。

 

修學旅行卻讓這些歷史人物在高中生面前活過來。

 

不同於我們所認知的畢業旅行，修學旅行有一部份的行程必須是由學生們自行分組安排設計的。行前，全班會分成幾個小組，預先討論好要去的景點和行程，除了住宿之外，還得考慮到觀光景點的遠近、交通手段與用餐地點等旅次中的諸般事宜；接著，每一組由一至二位老師們帶隊，老師除了補充解說一些景點的文史資料、協助拍照或在發生緊急危難的時候施以援手，通常並不會成為隊伍的主導者，學生才是掌握整趟旅行方向的舵手。

 

也因為是學生們自己整理的行程，所以偏僻如壬生寺，因為男孩子們崇拜新選組的緣故，意外地成為修學旅行的重要景點；附近的店家也紛紛推出各種新選組的扇子、雨傘、票卡套、手機殼等搶攻年輕族群的周邊商品。

 

透過修學旅行的小組自由活動和實際參與，很快地，在太平盛世的男孩子眼中，壬生浪士搖身一變，彷彿成了組隊打怪的電競玩家，在歷史的舞台上有戰鬥輸出、游擊手、還有負責吸引仇恨、或輔助隊友等不同的功能，各司其職，為著偉大的理想而努力著，拋妻拋子拋頭顱九四狂。

 

但壬生寺狂的可不只新選組，最狂的還有狂言跟炮烙。

 

先講炮烙。不是我們所認知的那種銅柱火刑，這裡的炮烙，指的是一種圓形像盤子一樣的素燒瓦片，是一種古人用來裝豆類、茶葉等乾物的廚具。壬生寺會在節分前後，也就是2月2日~4日之間，開放信眾購買素燒炮烙，一枚500日幣，買好了炮烙之後，在一旁的書寫區，用毛筆在炮烙的突起面上，寫下全家的姓名、年齡等基本資料；凹面則寫上各別的祈願事項。寫完後，交給寺方人員統一收存，待到4月21日的大念佛法會，就會配合一齣叫做「炮烙割」的狂言，將大家奉納的炮烙，在二樓的狂言舞台上疊成一個個小塔，隨著劇情發展，一塔一塔地將炮烙推到一樓，那破碎的聲響此起彼落，象徵破除一整年的厄運，是一種帶有發洩心理的祈福儀式劇目。

 

炮烙。Photo source : 唐墨

 

我沒見過「炮烙割」這齣狂言，倒是在節分這天倒是親眼看了劇名就叫「節分」的狂言。隨著各種音樂、舞蹈、戲劇等表演藝術東渡日本，狂言專指穿插在一場完整的能劇演出中，特別是以身段、對話等具象的表演手法來呈現的詼諧劇種。

 

而壬生寺的狂言，還多了一種；或者說少了一種常見的表演手法：壬生狂言全程都沒有對白，也就是默劇。默劇說難，倒也不是那麼難，畢竟在我熟悉的傳統戲曲當中，身段的運用本來就是一種默劇，像拾玉鐲、三岔口、花田錯，都少不了有默劇的成分在；而且因為沒有語言，肢體語言成為共通的語言，也就沒有所謂無法溝通或者需要翻譯的問題存在了。

 

我這樣的推論，完全是禁得起驗證的。

 

因為當我回到背包客旅館時，只懂一點點英文的老闆娘，被幾個來自不同國家的歐美人士問到為何日本人這幾天都在灑豆子，老闆娘用著生澀的單字想解釋，卻怎麼樣也說不清楚「福在內鬼在外」的節分儀式以及背後的意義。而我，雖然英文程度也沒有好到可以把「鬼怪」跟「幽靈」講明白，但幸好我有把壬生狂言拍下來，直接點播最後戲要結尾的時候，主人公拿著一盆豆子，往那戴著兇惡面具的紅鬼身上灑，而紅鬼做出了害怕驚恐的身段；不費三言兩語，就讓這些歐美人士瞬間理解，原來節分就是日本人的驅魔日，馬上樂得從老闆娘手上拿起了幾包豆子，互相撒來撒去。

 

壬生狂言（18分之後有灑豆子驅魔）。影片來源：唐墨

 

最無言的壬生狂言，卻能夠靠著幾秒鐘的身段，向外國人呈現幾百年流傳下來的古老文化習俗，我想，這也就是戲劇的超狂威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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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來源：wikimedia

編輯：熊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