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4|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番婆鬼|景點篇 II 】窺見族群交流的痕跡

騎腳踏車往眉溪四庄過去是微微的上坡,騎久了有些吃力,而其中一段道路正在施工,與大小車輛擠在一處,騎起來更有些心驚膽戰。不過,這都是值得的。晴空萬里,清風徐來,離開城鎮中心之後,道路兩旁的風景好極了。沒有一一細看兩旁的田地種了什麼,不過筊白筍和紅甘蔗倒是一眼就看得出來。騎著騎著,差點就想拋棄原本規劃第二日要去的行程,就這樣一路騎到遠處的山下。
不知是幸或不幸,大湳聚落祭祀洪府王爺的湳興宮今日沒開,原本想去看守城聚落的瞭望塔卻發現已經拆掉了,但到了蜈蚣崙聚落卻正巧碰上了番太祖廟的過年拜拜。如果不是在前兩個聚落停留的時間那麼短,或許就無法將番太祖廟的拜拜從頭看到尾了吧。

番太祖廟

番太祖(Apu dadawan)是蜈蚣崙聚落這裡噶哈巫的祖靈信仰,原本是擲筊決定爐主,輪流奉祀,後來才蓋了番太祖廟,將神尊固定放在這裡。每年農曆十一月十五日的時候,這年的爐主都要帶頭來祭祀番太祖。
我們坐在廟裡的椅子上,看著社區居民三三兩兩地過來,手捧著一盤盤菜餚、水果與餅乾糖果,還準備了金紙與一杯杯的米酒,和我們平常大拜拜時的景象十分相似。不過,既然是噶哈巫的信仰,那自然也帶上了噶哈巫的特色,除了不可少的阿拉粿之外,噶哈巫的一個婆婆還自豪地說她特別準備了番太祖喜歡吃的檳榔與溪魚。
神壇上擺了三尊番太祖的神像,還有好幾尊三太子的神像。雖然番太祖和三太子好像八竿子打不著關係,但對過去的噶哈巫居民來說,祂們都是能庇佑他們抵禦出草的重要神祇。在鄭怡婷的論文〈論當代平埔族群主體性的構成:以埔里噶哈巫為例〉中,還記載了一則訪談者提到的軼聞:
從前噶哈巫過年的時候,歡喜喝酒喝過頭,番仔趁著我們噶哈巫喝醉的時候,打破刺竹跑進來了,那時候番太祖拿著刀以及三太子踩著風火輪現身追殺番仔。以前我去春陽部落掏金的時候,山上的原住民知道我是噶哈巫,告訴我噶哈巫的人很狠、很勇,老人家跟小孩子還會拿著刀追殺到春陽,這才知道他們說的是番太祖與太子爺。
就是因為番太祖十分靈驗,蜈蚣崙的噶哈巫人才能在此安居樂業,也因此番太祖成為了這個聚落的共同信仰。不過,隨著時代變遷,蜈蚣崙的居民已不再需要擔心出草的事情,就算是噶哈巫族裔也不乏改換信仰者,而到外地工作的族人也不可能回來祭祀,至於大量的外來人口更是因為認為這是噶哈巫的祖先而不會特別去拜,蜈蚣崙的番太祖信仰也不復以往盛況了。
到了祭祀的時間時,來到番太祖廟裡的居民不足十人。爐主是新搬來社區的一個人,並不是噶哈巫族人,對番太祖廟的事情也不太熟悉,對他來說,這與其說是信仰活動,或許更接近作為社區居民的義務,或是與聯絡社區感情的一種社交活動吧。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這兩個純粹的局外人,幫著提起裝滿清水的水桶放到廟前,與新鮮的牧草擺在一起;我們旁觀他們持香拜拜、擲筊問神明是否已經吃完;我們一個先行離去,一個留下來一同燒了金紙。我們看著文化的融合、交流與轉變,思索著過往文化習俗在現代的意義,找尋著我們在其中的定位。

義女廟

其實最開始我們並沒有規劃要去義女廟,去的當下也沒有意識到這座廟背後的意義,回來細細查了資料以後,才發現這座廟真的很有意思。
義女廟祭祀的是「埔里開基祖天水夫人」。據義女廟的沿革所說,天水夫人是一位平埔女子何翠巒,嫁給漢人杜天水為妻。在清朝乾隆年間,夫婦倆一同經營「鹿港擔埔社」,由鹿港挑運貨物進入埔里與當地原住民交易。她經常女扮男裝,頭纏黑巾,身帶武器,又因通曉漢番族語,能歌好舞,善於排難解紛,而被人們親暱地稱為「天水嬸」,頗獲部分原住民族的信賴。
在乾隆三十四年時,天水夫人與商隊進入埔里,回程時因為聽說了一條省時的捷徑,因而更改挑運路線,沒想到卻遭到了沒接觸過的平埔族圍困。天水夫人挺身而出,排解誤會,說明他們是為了行商而路經此地,並非前來搶奪土地。最後,平埔族人雖同意與他們訂下貿易合約,但又怕商隊耍詐,故要求留下人質,才願意放行。天水夫人為平息雙方爭端,便自願作為人質留下,雙方便約定下次月圓之夜交貨,若有違約則以人命擔保。
沒想到,商隊運貨入埔時,走錯了路,延誤時日,錯過月圓之期。平埔族人誤以為遭受欺騙,而將天水夫人斬死。翌日商隊抵達時,方知是誤殺,雙方悲痛不已。在愧疚之下,平埔部落逐漸接納漢人,除了通商貿易以外,也開始通婚與共同開墾,從此雙方和平相處,移民漸多。
又有另一說,天水夫人是邵族水社頭目之女,嫁給漢人為妻而居於埔里,平埔族群能進入埔里開墾,是有賴於她的引薦。而她率領平埔族群為埔社、眉社抵禦出草,也奠定了平埔族群在埔里發展的局面。
不論採取哪種版本的說法,將天水夫人視為埔里的開基祖皆不為過。在那個族群衝突頻仍的時代,能夠聯合不同族群、化解族群矛盾的天水夫人,是具有時代與地方意義的傳說人物。而祂的畫像和神像的由來,也是一段有趣的故事。
義女廟一開始只是三塊石板搭建而成的小祠堂,並無神像,也無畫像,是信眾一年一年逐漸修建成如今樣貌的。有一日,本地的畫家蕭木桂先生夢見了天水夫人的樣貌,提筆畫出天水夫人的畫像,而後才有人據此為之塑像。也因此,如果比對義女廟舊版的廟史沿革,會發現文字的樣貌敘述與畫像、神像有出入。
在原本沒有留意到的地方,挖掘出了與在地歷史、族群的深厚關係,這也是自助旅行的一種樂趣。埔里還有好多值得一去的地方,在我們這次的行程中,因為時間與主題限制,而無法囊括進去,期待下一次去埔里時,能看到埔里更多元的面貌。

備註:此文部分參考了鄭怡婷的「論當代平埔族群主體性的構成:以埔里噶哈巫為例」、大埔里報的〈埔里小鎮的在地女神─「天水夫人」〉、〈義女廟沿革〉、〈埔里開基祖天水夫人概史〉等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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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走遍台灣踏查妖怪傳說的寫作企劃,預計在2017年完成10篇以妖怪為主題的旅行企劃和旅行書寫。每個月以一名妖怪為主題,除了考據以外,也進行旅行路線規劃,設計兩至三天的行程,到實地走訪、探查後,再將這些經驗寫成旅遊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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