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9|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別再叫孩子要乖

二零一四年四月十六日,南韓世越號下沉。下沉原因不明,但死神帶走了三百零四人,當中絕大部分是中學生。
還記得一看到新聞,心就隱隱覺得這只能發生在韓國。果然,船上廣播都是叫學生留在原地等候,結果獲救的都是船長、船員、和一丁點「不聽話」的學生們。
第一時間和女兒說:「你聽老師話嗎?尤其外出去旅行時。」「聽啊,這很重要。」女兒想也不想。「有否想過聽老師話的結果是永遠見不了父母?」女兒呆了。那時才一年級,哪來腦袋有自己想法。我把新聞片給她看,告訴她:「就是最聽話的師生送命了。」「為甚麼?為甚麼船都快沉還要留在原地?」女兒還有人類求生的丁點本能直覺。
「因為要聽話。」我答。「外遊時老師要帶着這麼多人,學生守秩序很重要。船上廣播叫留守在原地,大部分師生搭客都沒懷疑過,結果回不了家。」心仍然很痛,不過我一再告誡她,媽媽把你生下來時,沒有漏掉一個腦袋。請你在不尋常時期,好好動腦筋,別要白白犧牲或把寶貴的性命交給白痴。
她也許未明白,但不打緊,今天我看到香港報章記者到木浦進入世越號殘骸採訪,帶隊的還是死難者家屬......死者矣已,但活着的更難過。作為父母,我們有否想過孩子太「聽話」會斷送其一生?女兒也是較順從的一群,一向都要嘮叨她時刻要有批判心:挑戰自己的想法、挑戰人家的權威、挑戰既有的制度。
可能自己真的反叛多時,從小到大每一趟母親給我的指令一傳入耳朵我腦海便彷彿有神來之音問道:「 why not?」不瞞人,自己是天性反叛的黑羊,天生當不了紀律部隊或醫生之類的嚴格守規的專業人士。女兒呢?我算了一下,大概她是百分之九十九都聽話的一群,也是白綿羊中最聽話的一隻吧。從小已不停在她耳邊說笑話、聊無聊事、還得每日整蠱一下她,好使她即使面對至親如我也別盡信,但她仍然是較善良的一群白羊。
昨天家長日,老師告訴我她一點小事,然後我們去吃午飯。我問她為何要這樣跟老師說,她道:「其實我不是這樣說,但那刻太吵,老師聽錯了也不為奇。」那你為何剛才不告訴老師她可能聽錯?「媽媽,我不想這樣說來說去,就由她了。總之我告訴你,我沒有這樣和老師說話,她聽錯了。不過也不打緊,我知道就行。」呵呵,這也真「虎母生貓女」,她竟不據理力爭?要知道我像她那麼大時我連校長都敢頂撞(當然大前提是我以為自己沒錯)。這女兒也真的很像我爸爸,遇委屈也不哼一聲,總之以和為貴息事寧人。
「女呀那你知道媽媽都會相信你,若果你說出來,媽就不會像剛才一樣唸你啊?」我引導她。「不打緊,我知道你相信我。但我不想直指老師聽錯,我知道便行。」女兒仍然是「包容膠」,和我這陵角突出的性格南轅北徹。
然後,今早我讀到這則採訪新聞。
「獲救的都是船長、船員及一些不聽話自行求生的師生。」
絕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得守法,都要聽話。這時常識也是常理,不然社會大亂指日可待。但當有人以規則來壓迫你信奉的價值觀和真理時,你仍然依重或信賴權威?仍然屈從在制度或法治以下?那你只是一群待宰的笨羊。大部分的教育制度都以教出一群面目模糊的工廠技工為榮:他們無論是誰,都是安心守法和聽話的一群。經過教育的人不會胡亂紛擾社會,因為他們都知道後果和代價,甚至以安份守己為榮,覺得自己因為「受過高等教育」而高人一等,不和草根同一類。
香港於我就如世越號;船上成功逃生的孩子就如幾年前我在金鐘碰到睡在街上的一群;至於那些船長船員們?「讓領導先走。」你懂的。死去的大部分師生呢?就是沉默的大多數。沉默的大多數一生奉公守法默默耕耘,沒料到平時都被船長船員們「搬龍門」的戲弄其政見也罷,在最後關頭竟然被放棄。可憐?我不知道,但此時此刻,你以為他們能做甚麼去逃生?水都湧進艙內了,救人的海警船早已滿座離去,那個所謂總統?還在髮型屋弄頭髮好等一會兒漂漂亮亮開記者會啊。
教育於我而言,不在於教出聽教聽話的孩子。我那十月懷胎加上身材變形頭髮鬆掉牙齒變薄可不是白過的,我的孩子既不要像生還的船長船員和總統官員般無恥,但也不可以盲從權威斷送小命只剩下一幅相片被憑吊。教育於我而言,是覺醒一代:時刻警剔、監察,而且在必要時犯規、反抗、求生。總之別要盲從,因為你不會知道,那一刻大海會湧過來把你吃掉,而那些老是拿着法治、規則、道理戲弄你的禽獸,早已登船而去。
致世越號亡魂:你們教懂我的,沒齒難忘,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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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一邊當媽一邊學做媽,怎知反過來被女兒每天調教的是小女子。所謂親子,原來是互動而非從上而下的教養。拋棄八股的君臣父子兄弟等包袱,原來當媽所得更教我驚喜萬分。有孩子的人,是上天多賜重活一趟的機會。把握這機會把點滴記下來,提醒自己無論當媽當爸當甚麼,最重要其實是當好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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