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18：極簡主義之基本分析（序）

切勿浪費較多東西，去做「用較少的東西，同樣可以做好的事情」。

— 奧坎的威廉

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 约翰‧潘奇

接著開始要正式進入我的「一郎流」極簡主義基本分析的學習了，今天要先做一些前置說明，和觀念的建立，可以算是整個階段課程的序文。

所謂繁與簡，都是比較的、相對的概念，就算給它加上了「極」字也是一樣。大家都知道一般人在學基本分析時最感到困擾的，就是又多又複雜的財報科目、項目、定義、公式、交互運用…等等，時不時地還會看到某些作者的「自創指標」（其實也不過就是自己拿兩三個數字來相乘除而已），不是本科系的人通常很難上手，進入門檻非常高，更慘的是，當你真的下了苦心努力學習，把那些定義公式有的沒的背得滾瓜爛熟，什麼法什麼率什麼指標都如數家珍，結果一用到交易實戰上卻還是處處碰壁，到最後由愛生恨，高喊「基本面都是屁」（結果跑去學技術分析又遇到同樣的情況）。

這裡我要先給各位兩個觀念，第一，你不要把財報分析看得過重，或者應該說，不要對財報有錯誤期待，所謂錯誤期待最主要指的就是誤以為可以藉由財報預測標的價格漲跌或是評估漲跌的機率。絕大多數在使用財報遇到挫折的人，都是因為懷著這種錯誤期待，所以嚴格講起來這也不能說是財報（基本面）的問題，而是自己的問題。為什麼我們無法根據財報預測價格呢？我舉個例子，比如說某家公司今天公布季報顯示上一季EPS較同期成長20％，你覺得他未來一週股價會漲還是會跌？我想應該沒有人答得出來。你可能會說，不能只看EPS。那我就要問，那要看什麼？毛利率？營益率？ROE？流動比？現金流量？還是綜合分析這個乘那個那個除這個再加這個減那個開根號乘以百分率？到頭來你會發現，怎麼做都不對，你找不到一個（或數個）簡單的數據或指標或現象，可以讓你有效地評估價格方向的機率。同樣是EPS成長20％，明天有可能A股上漲，B股下跌，你說那是因為B股毛利率下降，但我們還是可以找到EPS成長毛利率下降但股價仍然上漲的例子…以此類推。

第二，影響價格變動的因素非常多，每股稅後淨利絕對是其一，但是，真正影響價格的是真實的、即時的、甚至是未來的稅後淨利（EPS），不會是我們在財報上看到的，那些是未必真實的，落後的，更無法反映未來的數字。當然我們也不可能看到真實的、即時的、未來的（預估的）稅後淨利，或其他任何基本面情況或決定價格走勢的事實，因為我們只是一般的庶民大眾，所謂的散戶。財報是由某些「事實」構成的（在沒有造假或「粉飾」的前提下），比如說這一季A公司出貨量上升 + 進貨成本下降→毛利率上升→營業利益增加→稅後淨利提高→（財報），我們能看到的是最後的財報數字，但是價格是受到財報製成前的那一連串「事實」所影響，而那些不是我們能知道的。簡言之，財報數據都是事後的，而你「現在」看到的價格都是由於「已發生」的事實造成的，財報數據甚至不能代表「現在」，更不可能預測未來走勢，不論週期再短都一樣，年報也好，季報也罷，即便是「月營收」，或是假設將來還出了類似「週報」、「日報」的東西，他們都無法用來判斷價格變動，因為我們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些資訊的人，也不具有能夠左右行情的能力。

再者，你不用執著於知道得多或廣或深。思考一個問題，學財會的人是不是就比較會交易？如果是的話，那大專院校財經系的人應該都是操盤高手了。更進一步，是否財會念得越深越精，就表示他越會交易？當然也不是，否則商會科系碩士就比學士更會操盤，博士又比碩士更強，教授就是全國最會交易賺最多錢的人了。如果說這個社會有什麼比聯考（學歷制度）更公平的事，那就是交易了，拿學歷還要看一個人天資聰不聰明，記憶力強不強，家庭環境優不優，資源充不充足…這些真的是非常現實的，如果有經歷過那種各方面條件都不如人，別人用一分力就可以辦到的事自己用五分力還未必做得到的體驗的人，應該很能體會我在說什麼。交易技術的學習不需要這些條件，或者說至少它需要的進入門檻非常低也非常平均，也不會用考試、分數、階級、地位來決定你的成就，它唯一要克服的就是人性而已，而人性是每個人都有的（不像天賦、資質、背景…），所以非常公平。

扯遠了。回到開頭說的，財報研究非常複雜，雖然說我要教給你的是「極簡主義的財報分析法」，但還是會有一定程度的內容，不過我可以跟各位保證，等這個階段的課程完成之後，你會對財報的各項要素有非常清楚的掌握，更會具有正確的運用觀念，最重要的，你會發現它真的非常「簡單」（就是比傻瓜再難一點而已）。其次，我要提醒各位，既然我都已經開宗明義告訴你這是「極簡主義」了，這表示我會教你的都是最重要且必要的，而我沒有提的東西，你也不用再來問我一郎那那個xx表要不要看，oo數oo率一起用的話會不會更準確…這種問題，就好像技術分析你也不需要問我要不要用KD、MACD、OOXX…的，我的系統就是這樣，你覺得適合，你就照著用，覺得不夠、不安，想要多加入別的要素，我只會說，當然可以，不用來問我，你可以自由選擇自由增刪（如果你覺得還不夠「簡」的話）應用，自己驗證看看成果如何，搞不好能創造另一套屬於自己的系統。

我們一般常說的「基本面」或「基本分析」，可以概分為「量化分析」與「質化分析」兩個層面，量化分析就是以數字、統計為研究資料，是比較具體、可信、可掌握的。所謂可信不是指我們看到的數字都是正確的或真實的，而是即使是錯誤的虛假的我們也可以去找出（即便是事後）真實的數字，例如一家公司虛增營收，假造財報，但真實的營收數字是有辦法調查統計出來的。質化分析則是諸如產業前景、產品潛力、企業文化、領導人特質…等，屬於抽象化的要素。

基本分析的兩大宗師，分別是量化分析的祭酒，班傑明‧葛拉罕，以及質化分析的重鎮，飛利浦‧費雪，「股神」巴菲特曾說，他是「85％的葛拉罕和15％的費雪」（我個人認為他中後期應該已經變成一半一半了）。前兩位大師的經典之作分別為葛拉罕的《證券分析》與《智慧型股票投資人》，和費雪的《非常潛力股》。這幾本書，各位有興趣的話都可以去讀，當作課程的「課外書」，純知識性質的，再強調一次，讀這些書對我們的意義，充其量就是「增進知識」，滿足求知欲，如此而已，換句話說，這些神人神作，儘管他們很神，但是

都‧和‧我‧們‧的‧交‧易‧無‧關

亦即，你就是不讀也無所謂。我這裡也不浪費篇幅多做解釋，如果你好奇的話可以去讀，它們確實值得一讀，讀完你自然會知道為什麼。此外，我的（極簡主義）基本分析，只包含極少的量化分析，排除質化分析—或者你認為我們前面課程的基本面傻瓜選股法的第三項要素「簡單的產業評估」也算是質化分析的一環，那也無妨，我個人是覺得那還稱不上是「分析」。

恩，我想想，不然我做些修正好了，就是葛拉罕和我們的交易應該會有一絲絲的關連，而費雪就真是完全無關了，為什麼呢？費雪的理論核心，就是價值投資的「一法」、「四面向」和「十五項要點」，我這裡把它們列出來（這樣你也不用去買書來讀了），你看看讀完後有什麼感覺…

費雪成長型投資的十五項要點：

1. 公司是否擁有市場潛力充分的產品或服務，至少在未來幾年大幅增加公司的銷售額？

2. 當公司目前具吸引力的產品線，其增長潛能已發揮殆盡時，管理階層是否有決心開發具潛力的產品或製程，以進一步提升公司的總銷售額？

3. 以公司規模來說，企業研發工作的成效如何？

4. 公司是否擁有高於平均水準的銷售團隊？

5. 公司有沒有高利潤率？

6. 公司以什麼行動維持或改善利潤率？

7. 公司的勞資與人事關係是否理想？

8. 公司高階主管的關係是否良好？

9. 公司管理層是否具有足夠的板凳深度？

10. 公司的成本分析與會計控制是否理想？

11. 就所屬產業特性而言，這家公司是否具有哪一些層面，能讓投資人看到他在眾競爭者之中的突出之處？

12. 公司有沒有短期或長期的獲利前景？

13. 在可預見的未來，公司是否會因為成長而必須進行股權融資，以致發行股數增加而損害了原持股人從公司預期成長所得的利益？

14. 管理層是否只在公司運作一切順利時才會開誠布公與投資者交流，但諸事不順時卻三緘其口？

15. 公司管理層是否具備絕對的正直態度？

費雪對於保守型投資的四個研究面向，包含傑出的生產、行銷、研究和財務能力、人的因素、某些企業的投資特性、保守型投資工具的價格。至於一法的「閒聊法」，則是指和企業的（前）雇員、供應商、競爭者、管理階層、或消費者「閒聊」，以了解公司的成長潛力。

四個面向和閒聊法我就不多談了，只稍微提一下15要點的部分，其中第5點是純量化指標，可以在財報上看到的（如果他沒另有所指的話），而第13點其實就是我們之前課程提過的，增資提升股本（這裡指的應該包含現金增資、發行可轉債等手段）造成每股獲利可能下滑的情況。

看完上面那些，你心裡有何感想？如果你是（和我一樣）覺得…這蝦餃？這到底要怎麼做？我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到這些事？那表示我們的key應該還滿合的，你可以繼續在這裡順利愉快地學習下去。另一方面，如果你看完的感覺是恍然大悟，醍醐灌頂，驚為天人…立志朝這條路邁進，那我也會祝福你，或許你有機會成為一個成功的基金經理人。

總之，不管是葛拉罕式的量化分析，還是費雪式的質化分析（尤其是這個），那都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事物，不是我們這些市井小民所能觸及的，坦白說，基本分析能做到像葛拉罕、費雪這種程度，所得到的資訊已經趨近於內線了，至於說要到像巴菲特那樣，那已經不只是內線，而是「控制」了，所以他其實不是「股票之神」，他應該是「經營之神」才對，各位可以去讀《巴菲特寫給股東的信》，自然會懂得我在說什麼。

這些基本派宗師的經典之作，當作知識或休閒看一看可以，滿足一下求知欲和虛榮感，切勿空耗心力想要把它拿來應用在交易上…除非你有一個像葛拉罕或費雪的爸爸，例如巴菲特或肯尼斯‧費雪（費雪的小孩之一，也是一名成功的投資人…一間投資公司的總裁），那你就是神之子，或至少是半人半神，因此可以做這樣的事。（附帶一提，我個人認為《巴菲特寫給股東的信》比起另二位的著作更值得一讀，它更富知識性與娛樂性—沒有貶意，單純是指它更好看更有趣的意思。）

相信在這裡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讀過一些交易相關書籍，你一定也曾看過技術派和基本派名人互相調侃的「名言」，比如技術派會說「在我所知道的成功的交易者中，利用基本分析賺錢的，一個也沒有」，或是基本派會說「是的，有些技術分析者賺錢了，但更多技術派賠錢了」（意思是靠技術分析賺錢只是隨機致富的陷阱）。我這裡不做這些無謂的爭辯，事實上從這段時間的課程下來，我相信各位應該也看得出來我不是那種偏激型的技術分析師，雖然我在交易上是純技術派，但我也懂得基本分析的價值，我更瞭解什麼是我可以運用，什麼是我不必也不該用的，此外，我也十分尊敬基本分析領域的大師。

我這裡要說的是，在我的認識裡面，我所知道的成功的（純）基本分析投資者，沒有一個是白手起家的，所謂白手起家，就是像傑西李佛摩（課堂上第一次出現）那樣用幾塊美金從空桶店開始累積到上千萬財富。另一方面，如果你自己身上沒多少財產但你卻有條件能夠輕鬆籌到成百上千萬的資金，那也不算白手起家。

言歸正傳。我們極簡主義的基本分析不做那些不切實際的質化分析，也不做那種繁瑣惱人的質化分析，但我們會做少數基本的、必要的、對我們而言有意義的財報分析。問題是，我前面已經說了，財報無法評估價格走勢，不僅如此，它甚至有虛偽不實的可能，那我們學財報分析的目的何在？

先回答後一個問題。的確公司財報有虛偽不實的可能，但（幸運的）我們畢竟是生活在一個普遍上理性與法治的社會，所以那些法定公開的資料基本上仍是可信的，我們面對它的態度應該是「原則相信，但心裡始終保留『意外』的可能」。就好像我們走在路上，原則上我們可以相信當綠燈的時候我走在斑馬線上是安全的，事實也是如此，這是社會的一般通念、共識，我相信你不會闖紅燈，你也相信我不會闖紅燈，如此交通才會維持一定的安全度。但我們也永遠不能排除突然有酒駕或飆速重機或馬路三寶8+9違反號誌衝過來，這也是日常生活中會發生的事實。那麼在交易上，我們如何應對這種情況，避免因為「相信」財報可能造成損傷或把傷害降到最低呢？答案是技術分析。

前一個問題，財報不能拿來判斷行情，我們為什麼還要學看財報？因為我們看財報本來就不是為了判斷行情。上面這句話，如果你剛才只是不經意地讀過去，請你再讀一遍：看財報並不是為了判斷行情。恩？你還沒有任何港覺嗎？難道你不覺得心裡一震，想說我怎麼從來就不知道這回事？看財報不是為了判斷行情那是為了什麼？各位心裡會有這種想法（就當作有吧），那是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你這回事，事實上別人告訴你的是正相反的事，如果你到目前為止沒有讀過任何教你「看財報學投資」的書，在某方面你算是幸運的，但我想大多數人都有讀過，而且有些人可能還讀了不少，別說我口說無憑，你自己回想一下，或是手邊有書可以直接拿來重翻一遍，你一定會發現，市面上所有的財報分析書，不管寫得好或不好，每一本都是在告訴你（不管是明示或暗示）：財報分析可以拿來判斷價格走勢。簡單說，它們會讓你覺得就是如果公司的財報這樣這樣，你就可以買（投資）；如果財報那樣那樣，你就應該賣。所謂的價值投資不正是這麼一回事？我們買進股票當然是期待他漲（或至少不跌），賣出股票當然是預期他會跌，而教你依據財報的分析決定買賣動作，不就是在告訴你「看財報是為了判斷行情」？

我再說一次，財報分析不是為了判斷價格走勢。好那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前面已經說過了，財報都是過去的而且是遙遠的（至少一個月以上），關於某些事實的「紀錄」，而在我們「原則相信」財報真實性的前提下，我們從財報上可以判斷的就是一家公司長期以來在「形式上」的營運狀況，所謂營運狀況包含許多層面，例如獲利性、成長性等等，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性」。那「形式上」指的又是什麼呢？比方說今天有人要介紹男（女）朋友給你，或是你要去相親，你會希望先看看對方的基本資料，身高體重容貌學歷工作收入資產性格家庭背景交友狀況等等，這些東西不管你是看書面報告或是人家口頭描述的，都是「形式上」的，真正的本質或「事實」如何，還是必須你和對方交往了，甚至有可能要等到結婚後才知道。

公司的財報能讓我們知道的就是那些東西，那在交易上的「事實」是什麼呢？這個問題如果你到現在還回答不出來，那可真枉費你這段期間花的功夫了…沒錯，線圖就是價格，價格就是事實。看看下面的圖表：

這檔5471松翰，年均ROE超過15，毛利率4成以上，十年均殖超過6％，怎麼看都是一表人才，然而「事實」是什麼？

是他的價格已經走了十年空頭，即使算上股利，除非你是在接近34塊左右的歷史低檔買的，否則都還是賠錢。你也不要說「他的EPS年年下降啊」，這只是事後論，當他103年賺3塊的時候你也不可能知道他104年會只賺2塊3，等到你看到報表大概可以估計數字的時候，股價早就跌一大段去了。從這一點我們也可以知道，財報不能預測價格走勢，不但不能預測價格走勢，財報連財報自己本身的「走勢」都無法預測。

（一郎註：上面這檔5471松翰的財報我沒有在這裡更新到最近期，你如果去查的話就知道它去年的數據又更進一步滑落了，我刻意留著舊資料，目的是要讓各位能更深地體會，即使在過去財報數據還頗漂亮的情況下，價格還是跌跌不休長期走空。）

所以，財報的主要價值之一，在於它能夠讓我們拿來與事實（即價格）相對照，作為價格分析（即技術分析）的輔助，看看他是否「名副其實」，而當我們發現一家公司是名實相副，或是有所落差，或是名實相背，我們就可以根據這些觀察，來調整我們的投資策略。

另一方面，就如我前面所說的，財報分析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依過去的紀錄，在原則上判斷一家公司（至少形式上）的安全性，也就是我們可以根據財報內容為企業的安全性做分級，以為我們在交易決策上的「背景資料」（也是輔助），這就是我們下週開始要進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