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務女孩(三十六)

第十二章：鹿裔 1 進入數位時代的世界，閱讀人口逐年下降，許多人再也不買書、不讀書，只在網路瀏覽一些詩文，匆匆讀、快快忘，談不上沉澱，資訊便已刷新，蓋過幾分鐘前的印象。這樣的閱讀習慣，迅速打趴許多出版社和傳統書店。 珍本書市場的波動相對較小，原因在於珍本書原屬小眾，會買珍本書的藏書家，迷戀的就是觸覺與視覺的雙重享受，他們對版本、紙質、印刷、裝幀、插圖、簽名……十分在意，一個細節即能影響珍本書的美學價值，越稀有的書當然越吸引人，珍本書漸漸變成藝術品和投資品，成為有心人爭相競價的標的物。 巴洛克深諳此道。 他一取得密碼，立刻打開《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他原以為可以輕易召喚另外十本詩集，沒想到事與願違，他摸不到頭緒，最後還被從書頁間驀然張嘴的塔爾奇奇咬了一口，手背上齒痕深紅，巴洛克痛得哇哇大叫。 「如果不是你很值錢，我保證一定撕爛你！」巴洛克竟荒謬到恐嚇一本詩集。 老頑童塔爾奇奇根本沒在怕，他挑了四個字送給巴洛克： 「汙。詩。之。徒。」 巴洛克氣得牙癢癢，但為了大賺一筆，他也得把怒火壓下去。 他知道就算沒有另外十本詩集，光是這本詩集也能在古書拍賣會上奪得輝煌的勝利，他決定孤注一擲，就靠這本詩集來個大翻身。他立即搜尋古書拍賣的相關訊息。 2 「巴氏家族祖先與塔爾奇奇淵源頗深，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為深厚。由於塔爾奇奇是獨生子，沒結婚，沒有後代，也無其他親戚，在他死前，他把詩集首印本和遺囑交給巴氏家族，委託他們保管和處理。」司徒錦解釋給南宮羽聽。「但是，巴氏家族不具備啟動詩集和召喚詩集的能力。」他補述。 「為什麼？」 「這是塔爾奇奇的密令。他的詩集必須等到一個跟他相同屬性的人出現，才能解開謎題也才能召喚由他引領的十本珍本書。」 「什麼屬性？」 「鳥。」司徒錦意味深長地看著南宮羽。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 「唸研究所的時候。」 沒想到司徒錦早知道了，南宮羽心裡稍感釋懷，至少他沒有用異樣眼光看她。「這麼說，塔爾奇奇也是鳥的後代？」 「沒錯！他的祖先是白堊紀晚期的銀河鳥。」 南宮羽眼眶濕潤，接著，一滴淚滑落，滑至臉頰和下巴之間，喜悅地輕顫。她輕輕拭去淚滴，知道世間還有如此親的對象，內心百感交集，即使他肉身腐朽，貴族般的靈魂封存於一本詩集中，南宮羽依然覺得慶幸。 暫且收起私人情緒，該面對的問題仍要勇敢面對。 「靠我的力量無法打贏巴洛克，對吧？我的意思是，決鬥。」南宮羽問司徒錦。 「妳是鳥，他是狐狸。妳說呢？」 「唉，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魔法資質這麼差！如果從小努力鑽研就好了，如果可以聰明一點就好了！」南宮羽嘆氣！ 司徒錦笑了，「這不是妳的問題。我們不能用蠻力解決這件事，畢竟，巴洛克是我乾爹的兒子，畢竟，有一份遺囑需要執行。」 「那天你也聽到了，巴洛克說他不承認那份遺囑。」南宮羽問。 「關於遺囑糾紛，只有尋求法律途徑解決。我長年在國外，這裡毫無特殊人脈，妳有沒有認識厲害的律師？」 「嗯......有一個天才，怕只怕請不動他。」 「律師費是天價嗎？」 「錢不是主要的問題。」 「那是什麼？」 「說來話長。」 3 如果用動物來比喻，這世界上有些人是兔子，有些人是松鼠，有些人是老虎……而有些人是麋鹿。 看見小白兔，我們會說好可愛啊，然後餵牠們吃紅蘿蔔；路過森林遇見松鼠，我們會說牠們好會爬樹啊，然後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觀賞動物園關在籠子裡的老虎，絕大多數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總是心存恐懼，而產生無法破除的距離感。 然而，麋鹿不同，尤其雄鹿，一旦現身，彷彿被千萬則神話簇擁著。頭頂上的角，像兩條神秘的彎路，優美地往無限之境分岔出去，形成難解的謎語。 鹿裔正是這樣一個氣宇軒昂、神秘難解的男子。 還記得那年剛考完大學聯考，南宮羽到一間出版集團工讀，各部門主管都是四十五歲以上的大叔，只有法務部經理鹿裔才二十八歲。 無特殊背景，無人脈加持，二十八歲能成為部門經理（而且還有律師執照），在當年簡直就是一則閃閃發光的神話。 鹿裔的才華有目共睹，他曾領軍打贏惱人的版權官司、處理智慧財產權之紛爭、順利解決大老闆的遺囑問題、各類談判、稅務規劃……等，通通難不倒他。 他穿衣的品味更讓同事津津樂道。同樣是西裝，別人穿起來呆板老氣，鹿裔穿起來卻很時尚，彷彿雜誌封面走出來的超級男模。 一般員工最討厭主管級人物寫的便條紙，那不外乎是一堆待辦事項，代表做不完的工作，看了就有股莫名的煩躁。可大家都渴望收到鹿裔寫的便條紙，不只喜歡看，還一張張妥善地收藏。原因在於鹿裔大學主修法律，副修設計，他寫的美工字體既整齊又漂亮，便條紙上面除了文字，還有他隨手畫的小圖，每一張便條紙就像一張精緻的明信片，收到者無不驚喜萬分。 因此，南宮羽除了固定的工作外，還有一項秘密「副業」：撿垃圾。 她專撿鹿裔辦公室的字紙簍裡被揉成一團的紙，不管小紙條、草稿、寫錯的法律狀紙、筆記紙……只要是鹿裔親筆寫的，哪怕只有一個字，她也通通撿起來收藏。她敢說全公司最乾淨的字紙簍應該就是鹿裔辦公室裡的。 為了這些她視如珍寶的字跡，她還準備一本檔案夾，一張張分類放妥。這大概是南宮羽一生中最接近同齡女生的時刻，她沒想到自己也做得出花痴的舉止。 然而，南宮羽認為，純粹仰慕、崇拜、欣賞一個男子，近乎讀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