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疑霧公堂》以後的種種想像

公視新創電影《疑霧公堂》今年一月六日就已經上檔了，就算我家沒電視，也有整整一個星期可以在網路上看，而且還有不只一個認識的朋友參與這部影片的製作，我的各個同溫層同伴們幾乎都在看，但我⋯⋯就是⋯⋯一直⋯⋯沒有⋯⋯看，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orz。結果到最後還是因為朋友熱情相邀，我才趁著泛・知識節裡有場節目安排播放《疑霧公堂》，終於去了師大公館校區看片子，本來還有看完就落跑回家工作的打算（後來當然是人算不如天算XD）。

之前我已經在疑案辦網站上看過林文明案的相關文章，但看影像版跑一遍，這些紙上的人物才變得非常具體，我也才體會到這個歷史事件的戲劇潛力，而且覺得興奮不已，甚至開始幻想這個謀殺案其實可以像中國清末的刺馬案或者日本的忠臣藏故事一樣，不斷反覆翻拍，把舊歷史說出新意來，甚至是把基本人物關係挪用到不同時空，變成現代版、甚至科幻版（？）⋯⋯

案子的基本架構是：在清國建立赫赫戰功、官拜二品的台灣阿罩霧望族林家家主林文明，在彰化縣公堂上居然被五品的查案專員凌定國殺害，頭還被割下來掛在城頭，指他霸佔他人產業云云。這其實是某種政治整肅，林家功高震主，再加上不會做人（爆），清國唯恐他們勢力過大據地為王，派凌定國來查林家的底，早就有找藉口對付他們的意思。按照正常程序，官位這麼高的林文明應該要被褫奪官位以後才送到福建去受審，但不知道公堂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變故，結果變成林文明當場被殺。但是死都死了，「上面」的意思本來也就是要徹底壓制林家勢力，這樣也剛好，所以官方就這樣把這件事當成罪證確鑿就地正法糊弄過去，要不是林家後來應變得當，大概會被殺光。

現在看到這個案子，我就想到康熙殺鰲拜這件事。小時候總覺得這事情哪裡怪怪的⋯⋯？長大以後才覺得唉呀很簡單嘛，康熙就是知道不可能靠正常程序扳倒鰲拜，所以就搞不正常暗殺， 反正只要人死掉，接下來要套他什麼罪名都行。現在想想，大概鰲拜沒有厲害的同伴，所以他一死勢力全垮，沒有人繼承？或者康熙早就偷偷佈置拉掉他的同伴了？有空要來查一下。以前從沒關心過權力運作，不覺得這個有趣，結果人到中年，終於開始對這種陰險的事情感興趣（噴），也因為這樣，《疑霧公堂》的劇情從一開始就讓大家看見各種勢力的拉扯，看得我整個人亢奮起來⋯⋯

《疑霧公堂》做得很成功的地方，在於每個稍微有台詞的角色都很有戲，也沒有哪個演員會讓人覺得特別出戲（謝天謝地）。而每個角色其實都可以有自己獨立的一整部電影。凌定國這個角色尤其有趣，現在的《疑霧公堂》因為篇幅與重點選擇的關係，大概只發揮這個人物的一半戲劇化潛力吧，但也非常誘人了。歷史上的凌定國，是因為父親受他連累被仗打，所以跟林家結仇，《疑霧公堂》裡為了簡潔與戲劇效果，改成是凌定國本人被打成瘸腿，心懷恨意，但面對林文明時通常虛與委蛇，阿諛奉承與話中帶刺交替，要利用林應時（他本來出頭控告林文明侵佔土地，但發現自己變成夾在兩大勢力中間的棋子，很想縮）的時候，又不惜裝可憐假交心換取合作，這樣複雜的人格與行為，真是⋯⋯太美味了啊！！！（暈厥）然而因為時間長度的關係，《疑》中凌定國跟林文明的互動有時候有點怪（很難理解林文明為什麼沒有更提防他，他真不知道凌定國恨他嗎），但整個來講，《疑》讓我忍不住會開始想像同一段歷史衍生出來的不同故事，這次是從凌定國是主角的角度出發，一個反英雄的復仇版本。含恨忍辱裝瘋賣傻、以小搏大、以執行公務之名遂行個人報復之實、成功之後反而覺得茫然、虛偽可怕的一面被發現以後被他人唾棄⋯⋯喔喔喔喔喔有這麼多東西可以發揮！

林朝棟之妻楊水萍不知為何戲份也很多，但是⋯⋯我總是有一種這個角色得到婦女保障名額的感覺（爆），雖然在有限篇幅裡，劇本已經想辦法埋線索讓觀眾意會到這個媳婦的重要性：是她在教丈夫怎麼用劍才正確；家主出遠門為防不測，又有理由不能信任母親跟姪兒，所以把密信交給姪媳。可是，我看的時候還是會心裡犯嘀咕，為什麼未來領袖林朝棟什麼都不能插嘴，楊水萍反而可以，怪怪der⋯⋯不過就因為這樣，我才去查了楊水萍在夫家地位到底多高，查了才發現她年紀好像比丈夫大一點點，還有不知道是否真實的傳說，是她曾經在中法戰爭的時候帶子弟兵去救受困的丈夫，而可以確認的事實是她會跟著丈夫去「開山撫番」。另外順便發現的是，原來中國也改編過阿罩霧林家的歷史。中國改編版本對楊水萍的背景做了個誇張的更動，把她變成曾經留學英國的新女性，她對丈夫的影響也有很多地方變成從她（虛構的）曾經留學的角度切入，這個⋯⋯呃。這樣改了以後，有很多事情的因果關係都變得偏離歷史過多啦。唉唉，真希望將來台灣戲劇有機會做一遍不同於中國版本的林家歷史啊。

這樣一想，就會想到某些現實面，正好是昨天《疑霧公堂》製片林欣怡在映後座談講到的，中國現在拍古裝片的資源有壓倒性的優勢，《疑》的戲服就是跟提供中國影視界服裝的公司租借的。在台灣拍片如果自己搭景是天價，《疑》必須在真古蹟裡拍，但真古蹟當然有各種限制，沒有辦法完全配合戲劇需要。所以，台灣自己要拍能夠掌握詮釋權（＝不能有太多中資）的古裝劇，好像，很難過得了錢這一關啊（乾笑）？舞台劇會不會省錢一點？

但是，看完《疑霧公堂》之後，我心裡是充滿希望的。事實已經證明台灣歷史裡真的有非常好的素材，可以炒出各種不同的菜，而且不會只有某種民族主義式的賣點。《疑霧公堂》的美妙之處就在於它不只是個「台灣」歷史故事，還是個有twist的懸疑故事，後面的轉折大大取悅了我。前面已經想像過我腦子裡的「凌定國中心」版本了。如果是「林朝棟中心」版本呢？「林應時中心」版本？「楊水萍中心」版本？「林戴氏中心」版本？好多好多新的故事可能性，好期待將來會看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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