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18|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讀《愛情試驗》

《愛情試驗》相較於我先前所讀的《殺夫》早了七年,但能發現的是,早在七年前李昂已從女性本位來寫作情愛一事,早在封閉的社會中,李昂執筆為女性成為先聲。
《回顧》說的是一位少女面臨性與愛的內心交雜,因著兄長認識的各個人物,賀萱有著美麗的外貌,有次因由於家中過夜,少女初見女人的身體時卻臉紅了,「這是第一次我看到除自己外年長女人的身體,從來不曾,我想到它竟這般美。短小的乳罩在上半身束出優和柔膩的曲線,帶花邊的束帶使乳房四周肌膚稍聚集向外凸張,仿若在乳房外再加上一條線紋來加強她的型態。第一次,我發現,乳房可以是單一存在的,她絕不止附屬於肉身一部分。」這樣的情慾書寫,可說是把女體物化又同時崇高了女體。而常與賀萱一同出現的是蘇西河,這是少女情慾投射的對象,至少一開始是,她這麼凝視著他,「就是那樣的一張臉!我現在閉上眼睛仍然能想起,晶亮的眼睛,嘴型很好且溫潤豐腴的唇,微些頹敗的神情。我迫切的,近乎想完全將它吞入視覺裡狠命注視著他。」再一次的情慾書寫,卻顛倒了性別的主客,男性凝視轉化為女性凝視,成為情慾主體的少女,掌控了情慾的主導權。但是封閉的社會仍然阻礙與扭曲著這股情感,在某次的假期意外地撞上了蘇西河與其他男孩的唇合,感到破滅。又碰上兄長與賀萱的翻騰,卻感到嘔心,急想逃離。身在教會學校,這時轉來了都會時髦女孩—珍,因著與男友有過「那種事」被記著兩大過卻不以為然,被所有人排擠著少女卻親近了她,一段時日衍生了自己辨識得出的情感卻感猶疑,忌妒著其他同學對珍的友善刻意遠離珍卻無從脫免,心照不宣的雙方心靈,卻透由客觀環境的畢業使得剛萌芽的情愛未生先死,臨別的同學會中的遊戲,珍開玩笑的說:「忘了我吧!」,少女回答著:「我會的。」內心的獨白說著,「我會忘了她,但我亦會為珍曾是我中學生活中唯一真正好朋友而深深懷念著她。」在封閉社會中的文化憋塞著人的情感與情慾,正常被扭曲為異常,異常倒顛為正常,無從認識自己也無從生成面對世界的態度,所有人都成為迷途的羊,只能持續在這顛倒的世界中遊蕩,唯一的出口只有面對自身的情感與情慾,解放。
而在末篇的《誤解》中,主角王碧雲是個中學生,因著朋友楊菁菁的緣故認識了一夥大學生,大家聚在一起時常討論著的是有關土地或是社會中的政治問題,諸如他們論及了漁村的污染,一時就決定要前往南台灣查訪各漁村,終站則是王碧雲故鄉。然最終卻只有三人成行,分別是與楊菁菁有著曖昧關係的陳德明,大學女生林欣以及當初為著污染而漲紅了臉的另一位男大生,然而到終站只剩下陳德明與林欣以及東家王碧雲了。長期對於情愛與性事疑惑與害羞的王碧雲,見著了林欣在隨意的坐姿下悠然地抽著煙,這在她心中形成一個成熟女人的印象,並使其產生嚮往,但這個驅力又衝突於至今地性價值觀,這樣的女性似乎又太不守貞德了些。不巧的,隔早被其母親撞見陳德明與林欣的交纏,原先王家已對林欣頗有微詞,認孤男寡女身處異鄉共處一室實為敗德,恰巧又因此事引爆了歷來的不滿,待王碧雲送走兩人回家時,迎來的是父親一陣前所未有的耳光與痛打,哭泣之中,母親出來奚落:「哭,哭什麼,我本來還不想出來勸呢!」王家之舉,乃因認女兒赴他鄉求學卻結交此等「下三濫」之友,父親說:「如果再在台北有什麼不規矩的行為,那妳連書也不要唸了,給我回家。」母親接著道:「阿雲啊!萬一妳做了什麼對不起家裡的事,到時候不如去死,免得丟人現眼。」火車上,止不住淚水的王碧雲,持續地思索這個事情的前後,「...可是,最基礎上,爸媽為什麼不願相信,她所謂的朋友交往,永遠只如同自己描述的,一大夥人在一起清談各式話題,為什麼爸媽所看到有關男女之間,似乎只能有那唯一的一件事?」她疑惑著「...然而究竟為什麼使母親對它如此排斥、厭惡與責難,除卻屬於道德的緣由、外,是不是也還關係到那事情本身?」故事的最後,來到故事的最初—一篇訃聞:「(台北訊)一名就讀於xx女中的高中二年級學生王碧雲,昨日被發現陳屍於居住xx路x號二樓房間內。經法醫鑑定,確定是自殺無誤,無他殺嫌疑,屍體已交放家屬。」
除了末篇的《誤解》外,如同序所說,故事中的女性在情愛上是隨著篇數的遞移而漸漸地更加穩站於愛情的一方,更加地具有能動性,但也可發現實際上這種能動性早就出現在首篇的《回顧》的凝視中。在各篇中,固然有著對性愛的描寫,但是這種描寫並不像刻意地對肉慾刻畫而顯自身的新穎,反而,相較於李昂著述與著作中的時代背景而言,她所做的可以稱作是在這個文化中投入一個驚天的聲響,女性,存在著。且在各篇中都幾乎能發現著藏隱在女性地位轉變後的另一個主題,也就是如同《殺夫》封面的那個形象,一個被纏縛的女性,而那繩索就是社會所生。無論對於性的知識貧缺、對性一事的鄙嫌或是性如同taboo一般不可言說更不可實踐,到處都顯現出「性」是個忌諱。對於常為著作中主角的少女而言,這更成為了成長中的最大謎團,無從探問也無從得到解答,對於自身自然的情慾產生迷惘,質疑了生理驅力也質疑了自己或有的行為道德正確性,基此,更沒有對於人生的方向,所以王碧雲只是選擇了停在此刻,因為不知何去何從。
這是荒謬的,被當作齷齪的男女交合,卻會產生出無染純淨的新生命。這之間是如何過渡的?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或許這之間並不是那麼涇渭分明的劃分出淨與污,就像世界中的很多事情本非二元對立而是被建構而出。或許有了這點的體會與認知,就是文化產生改變的起點,也會是女性處境改善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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