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條陳尛姐姐發現體內的齒輪運轉漸漸不順。每天上好的發條,半天不到就失常,有時嘰嘰喳喳和人正對著話,突然齒輪停轉,陷入沈默,感覺對話毫無意義,自己還不如一隻烏鴉,每一聲咶都預示著一種厄運。
更多時候,她覺得體內的齒輪是少了潤滑,生鐵在碰撞,摩擦,鉸得心痛,她甚至開始想試試,停止擰動發條吧。可即使是這樣的想法,剛一冒出,齒輪就跳了齒,念頭頓消,熱情全無,只想等著一天結束,發條走完,躺在床上,等到天亮。第二天,上好發條,繼續失常。
在體內的齒輪失常前,發條陳尛姐姐可從來沒注意過齒輪的存在,每天四件事,吃飯睡覺上廁所擰發條,一日一日重復,齒輪咬著齒輪,發條不就是為了這目的存在著嗎?
如何維護齒輪,加些潤滑劑,讓體內的系統正常運作呢,發條陳尛姐姐人生第一次陷入迷惘。
發條的存在無法解釋,她非常肯定,身邊的人肯定沒一個願意聽解釋。
「買買買,」她們會說。
「換一個。」她們會說。
沒有什麼是買不來的,沒有什麼是換不成的,她們能在上帝的手裡塞一管注滿破尿酸的針筒,也能讓女媧放下手裡的五彩泥拿起硅膠造人,她們可以和你討論一千萬種高跟鞋配裙子的穿法,或者超過一百個國外獨立設計師的品牌,但是,沒人會對你身體里的齒輪有興趣,聽你解釋關於發條的任何細節。
發條陳尛姐姐開始一件件買發條玩具,給它們上足發條,讓它們滿屋子地跑,她總是給所有的玩具上完發條後出門,在它們靜止的時刻回家,看著一個個精力耗光的玩具散落在屋子每一處,她坐在中間,希望等到它們體內的齒輪磨合,老化,運行不順的那一刻。即使不能互相討論,起碼也有同病相憐的人,也可能是同病相憐的玩具。
漸漸地,發條陳尛姐姐習慣了齒輪出問題的身體,她一度懷疑,原先按部就班地擰緊發條正常嗎?那些安安靜靜待著的發條玩具,是不是真正開心被擰上發條呢。
先把不正常當作正常來接受,久而久之,就成了日常,發條陳尛姐姐這麼安慰自己,不正常的齒輪咯吱咯吱響著,好像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