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原是戰場

撰文攝影／凌谷

有些朋友總埋怨看到我這不吃那不吃很不爽，覺得我見到什麼食物先看成分表的生活“很不方便”。他們心裡一定在想：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我則覺得他們太可愛了：聽過無數聳人聽聞的黑心食品新聞後，他們居然還沒意識到自己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裡。

有人說，黑心食品是中國人心不古、道德淪喪後的產物。其實，這種事古今中外皆然，只是因科技和體制不同程度有異而已。

孔子在《論語·鄉黨》中曾說過：“沽酒、市脯不食。”什麼意思呢？他是說，外面買來的酒、肉，多有問題，都不能吃。這說明，在文明如齊、魯，古樸至東周，黑心食品已很嚴重。

最近，我在翻譯時讀到一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數據：以美國人愛吃的鮭魚為例，在養殖場裡，多達五萬條鮭魚擠在一個水下籠子裡，由於生活廢料的累積，牠們賴以呼吸和飲用的水迅速腐敗，藥物濫用是牠們難以避免的命運——牠們只能依靠荷爾蒙、抗生素、疫苗，才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為了使這些灰黑色的鮭魚取悅消費者，人們在飼料裡添加蝦紅素。美國環保署直接指出，這些鮭魚體內多氯聯苯、二氧（雜）芑，以及殺蟲劑八氯莰烯的含量過高，一個月吃一頓都是危險的。在幾乎所有工業農場裡，飼料裡通常都添加一些藥物，這些藥物能讓牠們長得更快、更大，還能讓牠們在那生不如死的環境裡活下去。這些添加物包括抗生素、殺蟲劑、催生荷爾蒙、化學添加劑、色素和其他藥物。在美國，七成以上的牛、豬和雞都會服用諸如此類的藥物。

說的是管制系統公認較完善的美國，其他發展中國家是怎麼搞的，大家心裡該有數了。

我常常覺得自己一直還居住在危機四伏的森林之中，只是那些蒺藜陷阱換成了漂亮誘人的美女廣告，磨牙吮血的是躲在暗處的政治、經濟和商業的既得利益者。這是一場愚昧與智慧、欺騙與反欺騙、癌症與健康的亙古的戰場，每天都有無數人在無明之中痛苦不堪地受傷或陣亡。要生存下去，不得不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我們每天在電視、報章上關注加薩的硝煙、印度的恐襲，但卻很少注意自己每天在身體裡埋下多少定時炸彈。許多時候，也許只為“方便”二字。

（摘自凌谷散文集《從愛到虛無》港澳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