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歌寫小說-Bohemian Rhapsody (3/3)

這是用一首歌曲／歌詞帶出一個故事的創作嘗試

歌曲連結https://youtu.be/jFKBR1ggTMY

So you think you can stone me and spit in my eye? So you think you can love me and leave me to die? Oh, baby, can't do this to me, baby, Just gotta get out, just gotta get right outta here.

從彰化回台南後，林翊琝決心撐到學期結束就丟辭呈。因為看到痛苦的停損點，林翊琝注意力不再只放在帶來壓力的學校事務跟何美銀的話。每過一天，就離解脫日再近一天，這種感覺就像阿兵哥等退伍每天數饅頭的心情吧！

終於撐到期末考完，林翊琝馬上用最快的速度改完考卷。接著寫辭呈。為了讓父母知道她要離開教職的決心，林翊琝故意問爸爸辭呈要怎麼寫。何美銀在旁邊聽到，馬上對老公說：「不要教她！ 這樣她不會寫就不會辭職！」

林翊琝非常篤定：「那我自己寫，應該就是有名字，申請辭職，預計離職日這些資訊吧！」

何美銀聽了暴跳：「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能把女兒教成老師的媽媽！你不准辭！」

林翊琝坐到電腦前開始打字：林翊琝 綜高一導師 擬於7月31日屆滿離職…

「好啦！ 我教你寫…」 爸爸接著補充要寫那些資料。何美銀聽了更生氣，拍了老公手臂：「不准教她！你去拿棍子打她！打她到哭她就不敢寫辭呈了！」

林翊琝憤怒轉頭瞪了何美銀，再轉過頭繼續寫辭呈。

隔天林翊琝在最後一次導師會議（其實就是校長把所有導師集合起來訓話的例行會議）結束後，到校長辦公室遞辭呈。校長慰留一兩句後看林翊琝辭意堅定，只說：「工作不好找，很多人排隊搶教職的。」

「謝謝校長關心。我的未來自己會處理。」 林翊琝心裡放下一塊大石。

本來林翊琝想離職後出國玩一下散心，然後去台北找工作。何美銀說： 「現在暑假出國貴，等9月再出去。」林翊琝心想：「也好，就休息一段時間。」

不料，隔天何美銀拿了一張補習班郵政特考衝刺班的課程簡章丟到林翊琝面前：「反正你閒閒沒事做，去上課考試！」

林翊琝大驚：「你不是要我休息一下等9月出國？」

「我是你媽，我說什麼你做什麼！我生你給你生命，還拼命賺錢把你養大，你居然有自己的意見！我還不如生個白癡！」何美銀罵了一遍，然後把林翊琝從小到大吃了什麼穿過什麼花了多少錢一項一項唸出來算： 「這些只是一部份，有本事全還我再去追求你要的人生！以為養你不用錢嗎？」

林翊琝非常憤怒，心想：原來中國的 「孝道」，一直告訴做子女的說，父母的愛是無條件的。錯！ 子女是父母投資工具，沒有還完父母要的債，就不能贖回自己的自由！

沒辦法，還沒贖身前拿人手短，只好先配合著去報名補習班。

每天吃飯時間只要林翊琝一坐到餐桌前，何美銀就一副臭臉碎念：「唸省立女中唸國立大學有屁用！連教書這麼簡單穩定的工作都做不下去！ 生個白癡都比你強…」 這樣的話何美銀可以一直持續唸到林翊琝吃飽起來洗碗擦完桌子為止，一天三餐每天不間斷，非常堅持。林翊琝看在她是自己母親的份上，一直忍耐。

年底，何美銀帶著一家跟自己姊妹家人一起家族聚餐。表姊隨口問林翊琝：「教書工作如何？喜歡嗎？」

何美銀馬上回答：「她沒教書了，不用叫她林老師！」

表姊又問：「那你打算做什麼？」

何美銀回答：「考郵政特考，現在有補習。」

表姊有點驚訝：「翊琝唸省立女中，國立大學的人，去坐郵局窗口算郵資費？ 不會大材小用嗎？」

何美銀回答：「不會！ 她高興樂意去坐郵局窗口算郵資費！」

表姊受不了：「阿姨，我一直在問翊琝，妳可以讓她回答嗎？」

林翊琝緊閉嘴唇，抖了一下，流下眼淚。何美銀看到大罵：「沒用的東西！人家問你話都不會講，只會哭！白癡！丟全家人的臉！」一拍桌子叫老公兒子：「我們回家！不要這個女兒了！」然後起身就走。

「怎麼這樣？」表姊一家被何美銀的舉動嚇一跳。表姊安慰林翊琝：「怎麼了？阿姨逼你去報考郵局，對吧？」

林翊琝沒講話，只是一直點頭一邊哭。

表姊等林翊琝吃飽，安撫她，帶她去附近棒球遊樂場玩玩散心，再開車把她送回家。

一進家門，何美銀跟爸爸已經拿著棍子等她，把她拖進客廳打。何美銀叫爸爸打她，好讓自己可以專心一直罵：「丟臉！別人家3歲小孩我怎麼問人家隨便都會撒嬌回兩句，你長那麼大孩唸國立大學只會哭！別人看到以為我養出白癡！丟臉！我跟所有的鄰居親友都說我們家有多好，爸爸是服飾店頭家，我是頭家娘，你哥是國立大學碩士，你是老師，結果你故意要讓我丟臉去辭教職！爸爸繼續打不要停，打死她好了！丟全家的臉！」

林翊琝一進門莫名被打，覺得又氣又羞辱又委屈：「從小到大你要我考好成績讓你有面子，我做到了; 要我修教育學程去教書，我做到了！現在我只是不想教書，你就否定我整個人的價值！表姊問我話我一句都不能講，流兩滴淚就要被打！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高興！」

何美銀說：「你閉嘴！ 這個家最沒資格講話的是你！你不過是個女兒！ 嫁掉就不姓林，死了進不了我們祠堂。根本不算我們家的人，怎麼能花家裡的資源？」

林翊琝這時才明白，即使自己跟哥哥都是從何美銀的肚子出生，因為自己是女生，就是不能被當成何美銀的孩子同等看待，必須要不斷努力討好何美銀才能換到在這個 「家」裡生存的一個小小角落。林翊琝整個崩潰，又哭又尖叫，握拳捶破一旁書櫃的玻璃門，打算撿一塊碎片割腕。

「將啷！」玻璃破碎的聲音嚇到一家人。林翊琝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有從手上傷口滴落的血，她覺得自己心裡也在淌血。她視線搜尋玻璃碎片，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好像沒有方便拿起來割腕的大小。

何美銀回過神來，大罵：「畜牲！想揮拳打我？還好老天有眼讓你打到旁邊書櫃門，用玻璃割妳！看吧！沒有乖乖聽話，被老天懲罰受傷…」

不想再聽何美銀酸話，林翊琝衝去房間用傷口較不嚴重的右手拎起包包，直接衝出大門。

「幹！把我生成女的，然後又用我是女生比較低賤為理由一直逼我完成讓你覺得有面子的事，做不到就當畜牲打罵，生妳的氣就說你是媽媽我沒資格生妳氣。話都妳在說就好了！去她媽中國五千年孝道！子女活著就是要照父母的話去活！」林翊琝氣到不想死了，衝去醫院整理傷口，然後買了往台北的火車票打算到台北去找同學家先借住幾天找工作，然後租個小房間開始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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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really matters, Anyone can see, Nothing really matters, Nothing really matters to me. Any way the wind blows…

林翊琝到台北連絡上李素敏。剛好那時李素敏高普考放榜沒錄取，也到台北找工作，跟另2個女同學一起合租一層小公寓。林翊琝有張舊沙發可以睡。

剛到台北前幾天，林翊琝情緒非常激動，一直講她跟何美銀的衝突，邊講邊哭。第一天晚上李素敏跟她同學還能忍耐，第二天李素敏忍不住說：「翊琝，我知道妳很難過，但是我跟我同學明天都要上班，妳要不要聽點音樂，看看書，自己先靜下來？而且妳現在的狀態這樣，也沒辦法找工作跟面試，對吧？」

林翊琝聽進去了，但是這種被親生母親鄙視，操弄一輩子的背叛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釋懷的。她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燃燒到要炸掉，好想找個山洞讓自己可以在裡面哭夠再回到人類的世界面對其他人。

這幾天何美銀有打手機，但林翊琝不想接，心想： 真想一輩子不要再聽到她的聲音，一聽到就想起她所有對我說過的話。又想到自己為了當她女兒不斷忍受她的那種窩囊樣，心裡又羞又氣，連這樣的自己都不想再忍受了。

第三天，李素敏接電話時凝重地看著林翊琝，一掛電話對林翊琝說： 「妳媽查畢業紀念冊打到我彰化老家，我媽接了妳媽電話，妳媽問起你有沒有來找我。我媽問我了我也不好說謊。妳還是要接一下妳媽電話，不然她到處打到處問。」

林翊琝不甘願地打回家：「媽！ 我還活著，在台北要找那個你看不起的編輯工作。不要再亂翻我畢業紀念冊亂打電話，沒人會收留我，妳也不要打擾別人。」

隔天林翊琝接到外婆跟阿姨打電話來。外婆哭著叫她要趕快回台南，像以往一樣當個乖乖孝順的好女兒。阿姨打電話來說：「聽妳媽媽說妳突然打破玻璃離家出走。妳怎麼了？…」

林翊琝整個又一把火起來，心想： 是怎樣！ 現在打給所有親戚說我發瘋離家出走，然後叫他們都打電話給我逼我回去繼續給妳使用，是嗎！

林翊琝打電話給何美銀：「何女士，妳是宣告全天下的人要他們一人一通電話逼我回去是不是！」

何美銀說：「我每天都會跟自己的媽媽姊妹鄰居打招呼啊！是誰有打電話給妳？我沒叫他們打喔！是我說妳莫名其妙打破玻璃跑掉，我很擔心妳的安全，他們自己打的。大家一聽我說的，都相信天下慈母心，要勸你好好孝順父母。妳是跟我兇什麼！我把你生出來還辛苦賺錢把你養大，我要跟誰講妳怎麼樣是我的自由！妳沒資格過問！反正妳給我回來考完郵政特考！」 講完就掛電話。

林翊琝氣炸了：「幹！鬧到女兒想死又離家出走，還一點都不檢討自己的態度，通通都是女兒的錯！我怎麼這麼倒楣被這種母親生到！有夠衰！」

林翊琝決定要趕快穩住自己的情緒，趕快找到工作，才能繼續住台北，把跟何美銀的生活圈子拉開，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兩個星期後，一間小出版社找林翊琝面試後的隔天就來電話：「妳明天可以來上班嗎？」

林翊琝覺得面試時感覺應該是正派經營的公司，馬上答應。答應後才想起還沒談薪水。因為當時以為會有兩階段面試，所以面試時沒提問薪水。不過可以趕快搬出去自立了，也是值得慶祝的事。

當天晚上李素敏下班帶了些滷味跟啤酒回家： 「慶祝林翊琝找到工作，開始新生活！ 對了，每人分100元，翊琝妳也要付喔！」

「好啦！大家都是出外人，這點錢不用擔心我占便宜啦！」林翊琝開心地開啤酒： 「來來來！ 齁搭啦！」

林翊琝告知何美銀找到工作，開始上班。何美銀一直問薪水多少。林翊琝回答：「不知道。等下個月領薪才知。」

何美銀說：「你騙人！妳還沒找到工作！不然怎麼不知道薪水多少？」

林翊琝回：「薪水應該夠用吧？ 我可以省著花！」

何美銀回：「妳每個月要給我多少？ 不要以為妳住外面就自由了！ 自由是要代價的，我不會白白讓你在外面自由的。我是你媽，我一輩子都有權利跟妳要錢！」講完掛電話。

好啦！誰不知當你何美銀的女兒要付贖身費！林翊琝心想。但想到可以不用天天聽何美銀講酸話，花點錢算值得。

「這就是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呀！」林翊琝對自己說。

之後的幾年，林翊琝每次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何美銀話題的話題不出薪水多少，為什麼不找高薪工作每個月多拿些回家，為何不趕快嫁人讓她跟鄰居親友炫耀嫁了什麼人家…林翊琝也覺得煩，但基於「當女兒要向家裡報平安」的原則每一兩週還是要打那通忍受數落的電話。

何美銀最喜歡說：「某鄰居的兒子去台積電上班，每年拿30萬回家孝順父母; 某表姊嫁外國人，招待她父母去某國玩一個月…你就每個月轉幾千塊給我，而且一直嫁不掉，唸國立大學有屁用！」然後不等林翊琝講話就掛電話。

林翊琝在台北搬了幾次家，何美銀沒有一次一起看房子或幫忙搬家，以堅定表明她的立場：我就是不爽妳選自己的工作跟人生，沒照我的話去做！

面臨適婚年齡，林翊琝其實也想找個對象安定下來。有試著參加聯誼社辦的活動，幾次下來男生都沒連絡，有的男生一見面就說：「長這樣？」有的男生甚至一見面直接「哼」一聲然後低頭滑手機。

林翊琝逐漸覺得，自己應該不適合台灣的環境。

「父母不能溝通，男人無法交往，工作薪水也上不去，一直這樣也沒意思…」 林翊琝陸續聽到大學同學有的出國唸書就找到不錯的對象結婚，有跟台灣留學生，也有當地的美國人、荷蘭人等，而且婚後生活也很幸福，沒有一個的婆婆是像何美銀那樣對待媳婦的。

「或許我該存錢出國唸書，然後留在那裏找工作…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畢竟在台灣繼續下去，日子也就這樣過下去，沒什麼好期待了…」 林翊琝思量著。

也好，在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感情的牽掛，只要有發展機會去哪都成，孤獨之身，隨風而行，無所羈絆…

~Fin

March 15,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