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 Canning Town 地鐵站,開城後攝(圖片來源:Yorkshire Post/Victoria Jones/PA Wire)
說到後來,已經無話可說 我開始覺得,我寫武肺是不是寫得太多了?而且都很負面(講瘟疫可以講得很正面的大概就只有中共、特朗普和約翰遜吧)。而且世界都開始慢慢地回復正常生活了,意大利也打算提前重開餐廳、酒吧和髮廊,事實上武肺纏繞多月,就算是生活不成問題的人,都難免出現倦怠感吧,甚至有人會有情緒問題,何況是那些手停口停,又或者是每多封一日就蝕到血本無歸的生意人?
所以明明剛剛才反超前(死亡數字)的英國,都急急要開城。不過英國的開城很有趣:雖然標語由 Stay at home 改成 Stay alert,不過它的意思其實是 Stay at home (but get back to work)。所有不能在家工作的人都要回去上班,不過請你行路、踩單車或開車,不要使用公共交通工具(什麼?你公司要兩個小時車程而你又無車?英國有這樣的人嗎?)。OK,如果你真的是非要搭公共交通不可的話,請用自己的 Good old British common sense 來在火車地鐵和巴士上跟別人保持兩米安全距離。
簡單來說,搭什麼車上班、自己會不會惹到什麼是你自己小不小心的事,工作場所有沒有足夠保護員工的裝置是任由各個顧主自由發揮的事。最好笑的是,政府說建築地盤的工作時間可以延長,由本來的星期一至五早上 9 點到晚上 6 點,星期六半晝,增加至星期一至六早上 9 點到晚上 9 點,即是一星期六日,每日開足 12 個小時工。他們說這樣可以幫助工人保持 social distancing,我心想,會嗎?作為老闆,我認為他們會叫人一日做足 12 個鐘,以彌補過去六星期封城帶來的損失。另外,政府還特別在記者會上強調大家可以買樓搬屋了,還特別提醒大家地產鋪頭可以開門,人們可以去睇樓。咦,不是說我們還不可以去親戚朋友家,就算在外面見面都只限一人,而且要保持兩米距離嗎?那為什麼去陌生人的屋企睇樓又會安全呢?
我覺得,是不是英政府被地產和建築業遊說得很厲害?又或者因為過去十年英國有很多人炒房致富,政府希望繼續利用泡沬經濟救市(唉~)?我明白經濟不可以一路停頓下去,財相拼命地像倒水一樣地支助失業的人和商戶,這些錢日後是要還的(停薪加稅),可是要開城也要以安全為前題。所以蘇格蘭威爾斯都已經講明不會跟著英格蘭一起開城,連之前被 May 姐用錢收買了要在國會幫她投票的北愛爾蘭民主統一黨(DUP)都說不會跟從。約翰遜不再是 United Kingdom 的首相,而變成了小英格蘭的首相,日不落帝國是不是要分裂了?
復工那天是星期三,路上車子明顯多了,一些高速公路還出現了擠塞,倫敦地鐵車廂嬌小,一下子就坐滿人,當然未回到到武肺前的人擠人的情況,不過沒有可能跟別人保持兩米距離,也有很多人沒有戴手套和口罩。在政府完全沒有提供安全指引的情況下,6 月 1 日全國階段性地復課,因為這樣家長才可以專心工作⋯⋯所以,英格蘭接下來會怎樣?我不想想像也不想再寫太多了,我現在只希望疫症不要找上我和我關心的人,能生還下去是我現在唯一的目標。
明明不想說太多的,怎麼又寫了五個段落?
疫中的卡夫卡 《海邊的卡夫卡》舞台劇照(圖片來源: https://news.goo.ne.jp)
不是法蘭茲.卡夫卡。而是村上春樹的田村卡夫卡。
近日重看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小說 2002 年在日本出版,2003 年有台灣的譯本,我當時就立刻看了,我其實是村上迷。不過作品沒有給我留下特別的感動,事隔多年,我除了知道那是一個十五歲少年離家出走的故事之外,其餘的情節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另外,我還記得我看完之後第一個感想是:這跟卡夫卡有什麼關係?就好像我看完《1Q84》之後,想問那跟《1984》有什麼關係一樣。會突然想重看,是因為有一次跟兩個朋友吃飯,一個是英國人,一個是韓國人,兩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說《海邊的卡夫卡》是他們最愛的村上作品,所以襯著封城,再挑戰這作品一次。
《海邊的卡夫卡》分上下兩部,我現在才看到第一部的尾聲,其實未是寫讀後感的時候,不過看村上春樹永遠都會另我的腦筋很活躍,總是看幾節就會想到很多事情來(這就是一個好作家的神之處了吧),就容許我在中途記下這些感想吧。
第一樣讓我幾乎會會心笑出來的當然是村上筆下那一成不變的人物,其實我在 Medium 的第一篇中文文章就是講村上春樹的
《刺殺騎士團長》 ,不過寫得很長,還要分上下篇,看起來有負擔吧,一直沒有什麼人看。簡單來說,村上的主角不論是十五歲少年還是三、四十歲的佬,其實都是他自己,他的人物塑造就是完全不用塑做。就拿《海邊的卡夫卡》中的十五歲少年來說(是 2002 年的十五歲少年喔),他生活規律、喜歡做家事、不喝汽水(對牙齒不好)、天天上健身房訓練身體上每一塊肌肉、聽古典音樂、流行曲不是聽宇多田光而是聽 Prince、讀艱深的書⋯⋯。不是說沒有這樣的少年,我中學時是學校的圖書館管理員,記得有一個年級比我小的男同學規律地把整套《資治通鑑》借來看完。問題是如果你看得多村上的作品,你就知道他在寫的永遠是同一個人,其實就是他自己,所以人物聽的歌永遠是沙灘男孩、披頭四、Prince 之類的,而且一定要用 LP,寫《騎士》時他已經差不多 70 歲了,也許覺得再提 LP 太過脫節,所以改成了卡式錄音帶。
他的女角(正面的)也有一定的個性,首先她們樣子要不俗,身材一定要苗條,個性可以是文靜也可以是活潑的,不過一定不庸俗,是不受一般世俗論調所規範的人,她們無端端會談自己的性慾,並很樂意在這方面幫男性解決,就當那是舉手之努(《海邊的卡夫卡》中的櫻花姐姐)。
反派就是他自己討厭的人(我沒有把村上的作品由頭到尾都重看一偏,不過就我所記得,大概就以下幾種):
代表體制(國家、戰爭、學校等等)、目空一切的人 日本全共鬥時期的佔領學校的抗爭學生(最終流血收場) 有強烈「主張」並到處叫囂、內裡空虛、沒有想像力的人:例如一些女權主義者 胖的女人(因為他不用性的眼光看男人,所以不知道他會不會看胖男不順眼)
某程度上,村上的作品裡隱隱看到一個純淨、纖細、優渥的世界,裡面高貴、閑靜、有品味,而上面的人代表了破壞這個世界的暴力,有不少日本人覺得村上不夠日本,可是在這方面村上其實是很日本的。
香港人很喜歡引用村上春樹在 2009 年耶路撒冷文學奬的頒奬典禮上說的話:就是雞蛋和高牆的比喻。雖然村上說這話的背景是當時正在發生的以巴衝突,不過與其說他二元地將以色列當做高牆、巴勒斯坦當做雞蛋,不如說他講的只是不能對號入座的體制(例如國家機器)和個體的靈魂之的對立。讀他的作品,即使體制如何的不可理喻,即使主角是如何的不認同,村上抱著的態度始終是傾向於「抽離」的。其中寫得最明白的反抗也只是主角揮起棒球棍,向代表惡的「主體」打過去(《發條鳥年代紀》),而這動作也並不發生在現實裡,真的很消極。除此之外,個人能做到的也只是接受那一些美麗的東西如何被毀滅,比如在《尋羊的冒險》中主角終於找到被「惡」/「體制」附身的好友,發覺好友早就為了保護生命中的「自主」和「理性」而帶著那個怪物一起自殺了,主角只可以哭著接受,然後花很長的時間治癒心中的傷痛。
第一次看《海邊的卡夫卡》,那時高牆和雞蛋離我還很遠(其實村上還要花上 7 年多的時間才說出這比喻),今天重看,一來是我年長多了,二來是世界已經完全走了樣,所以我可以對故事有更深一層的理解吧。不過想起高牆和雞蛋,有一件事是村上可以做到而現今的香港人不可以做得到的,就是他的消極和抽離,至少目前的日本還正常(雖然已經可以看見走向瘋狂的種種前兆),但至少他還有一點餘睱,可以躲回美好的日常生活裡去,香港人已經不可以了。
借用《海邊的卡夫卡》裡其中一句話:
不可以閉上眼睛⋯⋯這也是規定。不可以閉眼睛。就算閉起眼睛,事情也一點都不會變好。並不是閉上眼睛,什麼就會消失掉。不但如此,下次睜開眼睛時事情會變得更糟。
在《海邊的卡夫卡》的第一章,戰爭不在故事內,不過卻有如掃之不去的煩人的黑影似的遊走在文字裡,在體制(國家、戰爭)的許可下的殺戮——和他們如何在一瞬之間改變一個人 ——都得到了血淋淋的描寫(喜歡貓的人不要看)。讓我想起警暴,這是不能夠打開的潘朵拉的盒子,中國是打開了這個盒子之後的的世界,回不去了,現在要輪到香港了。
雖然上面寫了這麼多村上筆下的「人物」的問題,不過村上的作品的重點根本不在於人物的描寫,雖然看多了會覺得好笑,不過你會原諒他的。因為他的文字有一種獨特的美感,有一種生命中的想望好像潮退一樣漸漸向遠方退去的淡淡的哀愁,他的作品不特別反映社會,卻另外有一種能抓住你心裡的什麼的東西。
有一種很接近靈魂的東西。
本來想寫短一點的文的,結果又變得像水蛇春一樣長了,看來我是一個長氣的人,下一篇我會努力不寫武肺,改寫輕鬆一點的東西。
Stay Sa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