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珍的長途夜車┃寮國‧永珍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踏上旅途之後,才明白自己知道的總是太少。

特地來市區接我的楊爸,從我一上車就開始導覽給我聽,告訴我湄公河對面就是泰國,永珍的許多寺廟中,有些寺廟同時具有學校與火葬場的功能。

車開了15分鐘左右,來到一片住宅區,進到了<長途夜車>MV畫面中的房子,簡直像是走進電影般,說不出的神奇。
楊爸的家-也是MV長途夜車中的場景
半個月前,在暹粒的橋上,唱著<長途夜車>時,一位女孩的眼淚,讓我省思更多自己唱這首歌的理由。抵達永珍的那天,我心中有了拜訪楊爸的想法,便決定在滅火器官方IG留言一試。

熱心的主唱大正很快聯繫我,請我介紹自己後,昨晚便透過大正,順利地與楊爸取得聯繫。剛好楊爸明天要回台灣,於是我們約了今早會面。
正在手沖咖啡的楊爸
楊爸一開始泡了寮國高山的古樹茶,之後準備了自己炒的咖啡與蛋糕。定居永珍的楊爸,相當關心國際情勢與台灣時事,遠勝於兩個月前還住在台灣的我。

廣東外省二代的楊爸,在兒子大正與年輕世代們,為太陽花學運的抗爭中,才理解到自己以往認為的正義,可能是別人眼中的惡魔。提起台灣近年司法與兩岸政治時,我對僅略知一二的自己感到羞愧。

楊爸說起大正在念書時,才唸完大一就休學,原本答應家裡當兵之後出國念書,卻放棄了大好的海外工作機會,離家出走了半年,才寄信回家說,自己想要專心做音樂的整個歷程。

除了感受到大正堅決的心意,才促成今天的滅火器樂團,在學運上發光發熱,至今仍持續影響著許多人外,當時大正的決定,更讓楊爸逐漸了解到,想幫孩子鋪的路,畢竟是楊爸自己想要的,並非孩子真心想過的人生。

中午我與楊爸來到頗受歡迎的Senglao Cafe,是間結合老電影主題,風格強烈的餐廳,點餐還會送爆米花當點心相當有趣。

我們點了寮國啤酒暢飲,聊起了老電影與老台中。
與楊爸來到Senglao Cafe共進午餐
楊爸年輕時在逢甲念書,最印象深刻是常到西屯路上的的西南戲院看電影,那時週一到週六,會各播出一部外國電影,週日則放映國片。楊爸那時生活費一個月不到一千,而看一部戲要三塊,吃一頓飯也三塊。楊爸便常只花兩塊錢吃飯,為了省出每週能看三部外國電影的錢。

話鋒回到台人在異鄉打拼的艱苦,楊爸問我,三、四十年前我們薪資就已經有兩萬,但現在年輕人的薪資卻與過去相差不大,你覺得是為什麼?是年輕人不努力上進嗎?是政府無能嗎?

楊爸娓娓道來,看到台灣家扶團體,提交申請想來幫助寮國,申請函卻被寮國政府轉交中國審核被打回;10年前在寮國的台商有100人、韓國人有2千,時至今日,台灣在寮國的人數不變,但韓國早已翻了10倍。

我插不上話,腦中想起了在胡志明看到的景象。

日本與韓國出資的大樓一棟一棟地在蓋,中國更是不遑多讓,台灣最有能見度的,僅是屈指可數的飲料店與小吃店。

在國外打拼的台人,很難有國家及政府的庇護,因為我們在國際中,是個被人視為Republic of China甚或Chinese Taipei-中國的一部分,絕大多數的國家看中國的臉色,任由中國擺佈,而在台灣仍有為數不少的人,選擇放棄思考,生活能過就好。

萬一有天連生活都不能過了呢?
Senglao Cafe牆上掛著許多老電影的海報
楊爸講了一個勞力士的比喻。如果你的勞力士被名為中國的流氓搶去,你知道打不贏他,他是如此魁武高大,跟他硬碰硬可能傷不到他一根寒毛,弱小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發聲,不斷地告訴每個你遇到的人,有人搶走了你的勞力士,而不是默不吭聲、暗自啜泣。

1999年,感受到921地震後台灣房產的低迷,決定離開台灣,來到越南開始從事土地買賣的楊爸,最早在北越的海防待了一年半,之後的6年跑到胡志明發展。

2007年時,被人設計,重金買下根本沒有要開發的土地,另一方面又與好友在寮國,開始了養殖吳郭魚的事業,卻也因國際吳郭魚行情大跌、慘賠告終。之後因緣際會開始種植咖啡,早期卻因天災不斷難以維持生計,後來才漸入佳境。

2013年的聖誕節,楊爸的韓國朋友們,為了教會的慶祝想吃水餃,請楊爸幫忙包,意外廣受好評。名聲一傳開,連當地人都慕名而來,成了今日主要事業之一。

十幾年做生意的過程中,楊爸始終講信用、顧情義,在吳郭魚生意不能銷往越南芽莊,只能在寮國內銷的慘淡中,楊爸仍將所有飼料與人工欠費繳清,自己認賠沒讓員工們跟著受害,只盡力讓自己從爛泥中緩緩站起。

非常認同台灣價值的楊爸,提到一開始被當中國人排擠的經驗,但當對方知道自己是台灣人時,態度上卻出現了巨大轉變。原來許多外國人對台灣都有很好的印象,不管是台灣的民主發展,與台灣曾創造的經濟奇蹟。

楊爸一整天下來分享的震撼,對於自己公民知識的匱乏,與對政治的冷漠,警惕我從發聲開始,需要讓自己慢慢去做一點什麼。原本是想進一步探訪楊爸的人生故事,楊爸卻說了一個更深更廣的世界,整天下來的談話中,他最想傳達給我的訊息,是身為台灣人要有自信,在國外仍有許多人不知道台灣並不屬於中國,他想要讓他們了解,關於台灣這片土地與人們。

將自己所認知的價值觀全部推翻重整,在與自己不明確的立場及明確的心聲對抗中,倘若能改變此刻這貧瘠的心靈,明白自己所為何來,也許,才真正能了解自己該往何方。

回家的路,在前方。
楊爸的家-也是MV長途夜車中的場景
環遊這廣闊的世界,與每個有趣靈魂相遇, 搭上陌生人的便車,沙發衝浪到某人家裡, 或是在某個荒郊野外,睡在自己的帳篷裡。 窮遊所帶來的不是匱乏,而是惜福知足, 旅行的意義,是更認識自己, 帶著音樂,與世界溝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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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故事發生在我前往寮國的第一天。到柬寮邊界時,已經是下午5點。司機開始跟大家收護照辦過境,並跟大家收6美金,知情的我沒有掏錢,司機便叫我自己去找海關。一走到柬國海關,對方跟我討2美金,我笑著拒絕後,隨即把護照丟還給我。天真的我,還真以為這樣就搞定了。   
  四年前的一個秋夜,我在台中勤美前的綠園道遇到了,啟蒙我街頭表演環遊世界的日本人-Atsushi,看著他用精湛的技術,吹著口琴邊彈著吉他唱著歌,還有板子上的I am traveling around the world from Japan,我被樂聲魅惑的同時,彷彿被一道巨大卻柔和的光芒包圍。
  離開快樂嬉皮士後,我住進了渢竹旅舍。喜歡用雙腳閱讀一座城市,因為要把自己帶入一個地方,沒有比走路更快的方法。我漸漸放下在交流上講求效率的執著。慢下來,看向無盡的夜,將注意力放到呼吸,呼,吸。過了大概一首快歌的時間後,我再次提起話語。
  Ricardo是我在暹粒第一個認識的人。來自墨西哥的Ricardo,他隨意的落腮鬍與滿臉笑意,讓我感覺他才是真正的快樂嬉皮士。暹粒不是個大城市,它之所以聞名,是因為它是吳哥窟的所在地。
  旅程中,我不回同個地方。這次,是為了約定。十年的時光,要淺嘗過彼此所有的發生,不過是幾小時的事。望著她仍光彩的臉龐,時光似乎沒有帶走什麼。我對這座城市的凝望,已悄悄進入尾聲。<黑鳥>的旋律輕輕在心中響起。
  因為旅行,我變得更喜歡與陌生人交朋友。對這輩子可能就相處這一小段時間的人,可以自然而然地說出坦率的話,做最真的自己。相較之下,原來的朋友交情加深這事,反倒讓我彆扭。我與Mira在越南的四座城市,共度了10天的旅行時光。我心生厭惡,說希望接下來可以各自旅行。孤獨是好事,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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