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為什麼上街頭》(無政府篇)

《為什麼上街頭》可說是「佔領華爾街」的紀實與理論基礎，作者格雷伯則是其精神領袖。他宣稱，這場社運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採取了無政府的理念。

一般人在聽到無政府主義時，多半沒什麼好感，或許他們聯想到的，是各自為政、難有大規模合作，甚至唯恐天下不亂。然而，至少在格雷伯的版本裡，所謂的無政府主義是指：

任何人都無能力在任何時候，召來武力替自己的意志護航。或者更直白地說，不存在任何人，有權力對武裝人員說：我不在乎你們怎麼想，反正現在這樣幹就對了！

有鑑於政府是合法行使暴力的機構，這個說法基本上就是反對政府存在，或說是反對一種有上下階層可言的權力結構，並設有常備武力來自我保護。在法西斯政權治下，這種觀點多少有其道理，因為軍警更像是維護統治的工具，可以(甚至常常)壓迫人民。但在講求基本人權的民主國家裡，「徹底取消政府」之說真沒人要理。

所以當無政府主義開始有市場時，一定是哪裡出了大問題。

我認為，「佔領華爾街」運動的前因後果，很能反映出無政府主義的合理版本。也就因為如此，它適合拿來當作政治哲學的題材，並與「公民不服從」(承認體制但有明確的改革訴求)相對照，做為人民如何看待政權的代表性模式。

尤其是，當美國主流評論一再強調運動者的「沒有領袖」、「缺乏訴求」、「太過激進」、「得不到大眾支持」，並暗諷這如同扮家家酒時，格雷伯會直接回擊：

正是因為我們的行動成功了，你們才會來採訪，原本參與者根本被當遊民，無人聞問。說穿了，你們就是發現事態不太對勁，還是勉強應付一下吧，所以才焦急地問領袖在哪、訴求是什麼。

可惜，無政府主義者就是公然主張：我們沒有單一領袖，也拒絕任何形式的單一領袖；而我們的訴求，就是在華爾街旁邊搞出一塊無政府之地，實現無政府自治。

對一出生就開始習慣「總是有個政府」的人而言，這應該不太好理解。但在人類文明史上，這類政治型態確實存在過，譬如某些有民主雛形的部落。

若用格雷伯的話講，他意在實現權力上的「水平結構」：每個人擁有的政治權力完全平等，最終決策必須得到每個人同意(或至少是不否定)，亦即真正的共識決。相較之下，民主政府還是一個垂直結構，少數上位者擁有極大權力，能夠透過很多手段來塑造他們偏好的政策選項與實施細節，所以到最後，許多良好政策往往失其初衷。

我相信許多人看到這裡，會覺得這一想法極為不切實際。七嘴八舌的一群人，有時連去哪吃飯都搞不定，何況是嚴肅的社會政策？

不知該說搞笑還是諷刺，在格雷伯看來，「佔領華爾街」之所以名震天下，就是因為它所提供的一切認知、決策與行動，全都是出於一套共識決流程。所以他主張這是場成功社運，因為它實現了大家認為絕不可能的事。

這是一種全新的政治想像，如果不是親身體驗，光靠文字敘述，所能傳達的資訊極其有限。所以若要設計提問，我會先提供一些具體情境，並把關鍵字放在「共識決」(平等權力&可以否決自己不想要的決定)而非「無政府」上，譬如：

1.就你所知，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什麼時候會採取共識決？在這些共識決當中，真的大家都擁有平等的決策權力嗎？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想？

2.你認為，可不可能存在一種群體甚至社會，任何公共決策都採取共識決？哪些人會特別想要這類群體或社會？哪些人又特別不想？你會想要參與這種群體一段時間嗎？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想？

3.就你看來，哪些影響大眾的決策，應該採取共識決？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想？你可能會遭遇哪些反對理由？又該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