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7/13發佈於 2021/02/09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評論「更長的電報」（longer telegram）之拜登總統中國政策─美中關係（7）

作者：陳華夫

英國《金融時報》2021/2/8日報導，拜登總統2021/2/5日發表的外交政策演說中的中國政策核心內容，和「匿名者」在2021/1/29日於《大西洋委員會》（Atlantic Council）刊出的「更長的電報：邁向新的美國對中戰略」（The longer telegram： Toward a new American China strategy）非常一致。這篇「更長的電報」是仿效喬治•肯楠（George F. Kennan）1947/7月用化名“ X先生”撰寫的，並在《外交事務》發表文章「蘇聯行為的根源」（The Sources of Soviet Conduct），又名「長電報」（Long Telegram）。肯楠在文中就預言：「蘇聯可能會在一夜之間從最強大的國家之一變為最弱和最可憐的國家之一。」而在44年後的1991年，果真蘇聯解體，肯楠的預言應驗了。

「更長的電報」的內容及品質皆在專業水準之下，顯然是肯楠「長電報」的「狗尾續貂」，但其中的觀點卻和拜登總統的中國政策一致，令人玩味及憂心。（見一周世界輿論聚焦：從「更長的電報」到拜登的對華政策演說）

美國政治，長期存在偏執的「陰謀論」傳統，民粹主義的川普總統是販售與操弄「反中」偏執「陰謀論」的能手，而「更長的電報」正是典型「反中」偏執的「陰謀論」；美國20世紀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理查德•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fstadter)寫道：「偏執（Paranoid）的頭腦把這個世界看作是一場善與惡的鬥爭。任何不徹底的勝利都只會加深這種偏執。」換句話說，所謂的「陰謀論」即是認為事件的表面並非真相，背後都有鬥爭的陰謀。（見《美國政治中的偏執》，理查·霍夫夫施塔特，(1964)，及要治癒美國的偏執風格並非易事）

「更長的電報」認為中國的崛起的「陰謀」就是要挑戰並取代美國霸權所塑造的世界秩序。它列舉了10項所謂的中國戰略目標，5項絕不可讓中國跨越的紅線，然後提出7項美國應對戰略之「教戰守則」。然而，整篇文章最奇葩的是它苦口婆心的告誡美國政府，今日的中國不同於往日的蘇聯，所以，無法重複肯楠「長電報」裡那一套內部搞垮蘇聯的戰略，而應開啟嶄新的策略：「美國的戰略必須始終專注於習近平，他的內心圈子以及他們統治的中國政治背景。」及「．．．．尤為重要的是國際媒體發掘的有關習近平的家庭及其政治圈子成員積累的財富的報導．．．．。」

走筆至此，我不禁感慨，難道21世紀的美國世界霸主還要玩上一世紀那種顛覆他國政權，搞倒「他國領導人」的勾當（如越南阮文紹等）嗎？而堂堂G2大國外交戰略競爭，竟然自貶身價到要搞媒體造謠抹黑的烏賊戰。近日，拜登對習近平品頭論足、涉及習近平私人的言論，想必多少是體現了「美國的戰略必須始終專注於習近平」。（見拜登稱習近平骨子裡沒民主與中國“極端競爭”而非衝突）

「反中」偏執的「陰謀論」最大的致命傷就是被自己先前的想法所綁架，以致無法認清現實的真相，因為「認知記憶學」告訴我們，人們的「記憶」是由「基模」（Schema）所組織及構造的，「基模」是一種思想或行為模式，用於組織資訊的類別及其之間的關係，它可以幫助我們迅速瞭解世界和現實。但當「基模」太過頑強時，會阻人們礙瞭解現實的真相。例如，「反中」偏執的「陰謀論」者，他們記憶中的核心「基模」是「資本主義優於共產主義」、「西方優於東方」、「自由民主優於威權專制」、「任何事件背後都有鬥爭陰謀」、「世界就是正義（善意）與邪惡的鬥爭」。所以，當中國的崛起後，就被「更長的電報」解讀成共產主義、專制、邪惡陰謀、的中國，在挑戰鬥爭美國所塑造的資本主義、自由民主的、善意的世界正義。

但諷刺的是，不僅川普總統肆意踐踏的美國司法與民主，美國也用戰爭向全球推銷民主法治；斯蒂芬·沃爾特在他的書《The Hell of Good Intentions: America's Foreign Policy Elite and the Decline of U.S. Primacy》（善意的地獄：美國的外交政策精英和美國至上的衰落），Stephen M. Walt (斯蒂芬·沃爾特)，（2018）中，譴責美國錯誤的以戰爭及司法「長臂管轄」，強加民主、開放市場、及其他「自由主義」（Liberalism）的價值觀給世界的國家。但這些外交決策精英不僅未被究責錯誤，並且繼續「善意」的犯錯。

牛津大學中國研究中心主任「拉納•米特」（Rana Mitter）教授在《外交事務》雜誌2021年1/2月號發布了的專文「中國想要的世界─權力將如何重塑中國的野心」（The World China Wants─How Power Will—and Won’t—Reshape Chinese Ambitions）。它探討的主題是：中國強大崛起的關鍵為何？中國的崛起為何遭受美國領軍的世界民主國家陣線所圍堵？中國崛起世界之合理目標為何？及中國應修正「鷹派」的戰狼姿態，俾能以「仁義之師」，敦親睦鄰，以德服人。這是篇遠比「更長的電報」專業的國際政治經濟的分析文章。（見拙文中國崛起之關鍵為何？─美中關係（3））

米特教授極為詳細的解說，中國強大崛起的關鍵是在「ACGT」的組合力量─即（1）「威權主義─A」（Authoritarianism）：中國共產黨希望加強對中國社會的控制；（2）「消費主義─C」（Consumerism）：鼓勵國內外消費主義；（3）「全球野心」（Global ambitions）：擴大其全球影響力；和（4）「技術」（Technology）：開發和出口中國自己的先進技術。相形之下，「更長的電報」是昧於中國強大崛起的真相，才制訂出的空泛教戰守則。而搞倒「外國領導人」的策略更是幼稚的鼓勵媒體造謠抹黑的烏賊戰。

「更長的電報」在文中也奢談孫子兵法，但它並不瞭解《孫子兵法》的精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它除了無法「知彼」的瞭解中國強大崛起的真相，也無法「知己」；它的7項「教戰守則」中的第一項是：「重建美國長期國家力量的經濟，軍事，技術和人力資源基礎。」但它卻不知美國的世界霸權已走到了頂峰，就遇到歷史的轉折點，而邁向霸權的衰落。歷史總是驚人的諷刺，誓言要「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川普，卻是一語成讖，親手埋下美國衰落的種子。美國總統拜登於2021/2/5日表示，「我們有超過1,000萬人失業，400萬人更失業超過6個月，1,500萬美國人還正欠房租，2,400萬成年人和1,200萬兒童缺乏足夠食物。他們正在受苦，但這不是他們的錯。疫情摧毀我們的經濟。事實上，一月是疫情最致命的一個月，奪去近10萬人的生命。」拜登認為，美國經濟顯然陷入麻煩，慘淡經濟狀況不僅影響美國的國際競爭力，而且嚴重影響民眾的生活。拜登並引述最新的就業報告指出，美國可能要花10年的時間，才能走出就業困境。（見拜登：美走出就業困境路艱恐需10年、及美國製造業相對中國大幅衰落的真相─美中經濟（1））

其實，「更長的電報」只是美國「後川普民粹主義」的鷹派外交策略之一。美國智庫的「美國蘭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2021年年出版了《落實克制─美國區域安全政策的變化，以操作現實主義的克制大戰略》（Implementing Restraint─Changes in U.S. Regional Security Policies to Operationalize a Realist Grand Strategy of Restraint），其中，所謂的「克制（restraint）派」則屬較溫和的鴿派。對於「更長的電報」所列的第4項的中國戰略目標：「獲得足以阻止美國及其盟國干預台灣，南中國海或東中國海的任何衝突的軍事優勢。」「克制派」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包括廢除或修訂「台灣關係法」（Taiwan Relations Act）（見第69頁），或賣武器武裝臺灣。（見拙文台灣已成美中戰略的亞洲「富爾達缺口」與「台灣豪豬論」─美中關係（5）、及RCEP是美國印太戰略的缺口─美中關係（6））

結論：「更長的電報」是昧於中國強大崛起的真相，才制訂出的空泛教戰守則。而搞倒「他國領導人」的策略更幼稚到鼓勵媒體造謠抹黑的烏賊戰。拜登對習近平品頭論足的人身言論，多少受其影響。而較溫和「克制派」則考慮廢除或修訂「台灣關係法」或賣武器，武裝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