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灰靈之言─第五章：重返旅途(5-6)

光芒並不刺眼，讓人難以捉摸，甚至有些不寒而慄。然而由於光芒主人的關係，托堤沒有太多恐懼，取而代之的是驚訝，愕然，詫異。

這具紫光的形體正與巨獸對峙著。托堤完全沒想到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面前，而且牠顯然不再像先前那般漠視，而是出手協助。就像他往常遭遇的每一場危機一樣。

老鹿，不，牠已不再是普通的生靈。

不論巨獸如何咆哮，瑟普瑞斯的身姿都不為所動。祂堅定邁出步伐，在灰白的地表踏出僅存瞬息之間的虛彩漣漪；巨獸再次喚起附近的灰靈亡骸，然而僅僅一片刻，那些亡骸突然散碎，鮮紫色的水灘浮現在屍骨上，然後漸漸消失。

巨獸的臉龐一陣猙獰，遍佈臉部的神經紋路全數浮現，瞎掉的眼噴出血柱，夾著蟲子屍體的眼珠被擠了出來，空缺的眼眶瞬間冒出一顆全新的眼珠。巨獸開始倒退。

托堤一開始以為瑟普瑞斯成功逼退了牠。然而巨獸只是與祂保持距離，堅實的後腿摩擦著地面。牠頂起巨大的尖牙再次狂奔，看起來是想給瑟普瑞斯來個迎頭痛擊。

混濁的漣漪在托堤身邊凝聚，將他拖移到離瑟普瑞斯也些距離的地方；幾隻隱藏在漣漪裡的靈徒跳了出來，並且潛入他破碎的下半身，用他們的生命換回托堤健全的雙腳。

前頭一陣猛擊。托堤猛然抬頭，他發現瑟普瑞斯正用那如同王冠般的巨角迎擊巨獸的牙齒。當祂們互相抗衡時，更巨大且強烈的虛彩自瑟普瑞斯的角迸發出來，閃炫著奪目的濁光。濁光的釋放令托堤很不安。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就像是要被光芒給吸走一樣，心臟，神經，血液，肌肉的溫度在冷熱之間快速替換。他從來不知道近距離目視濁光竟會如此不舒服。他立刻閉上眼，直到前頭響起清脆的碎裂與猛然後退的沉重腳步聲。他悄悄睜開眼，發現瑟普瑞斯腳邊躺著一根滿是裂痕的巨牙，被祂逼退的巨獸氣喘吁吁地瞪視著瑟普瑞斯。牠的巨牙被弄斷了，面孔也變得十分狼狽，原本震撼迫人的氣勢被削弱不少。托堤猜測，也許牠是被瑟普瑞斯釋放的濁光影響了。

巨獸甩了甩頭，重新調整態勢。牠連聲吼叫，喚醒所有亡骸。這次瑟普瑞斯沒有主動阻止，而是靜靜看著；正當托堤感到不解，他立刻發現巨獸開始吞噬那些亡骸。牠的身體迅速擴張壯大，臉孔急遽扭曲膨脹。斷裂的巨牙不僅重新長了出來，牠的嘴巴與下顎甚至長出更多且更加粗壯悚然的銳利牙齒。

道路支撐不住突然脹大的巨獸重量，托堤發現地面居然裂出了數道裂痕。包圍在道路兩側的岩塊連番脫落，他聽見下方傳來哀悽的慘叫，他冒險探頭，才發現他稍早瞧見的破靈們都被這場爭鬥吸引過來，牠們正試圖攀上崖坡；不幸的是，牠們正巧碰上巨獸發狂的時候，即便有幾頭破靈成功攀上並且來到巨獸身邊，牠們立刻就被巨獸逮得正著，連著半個身子一口被巨獸恐怖的大嘴吞噬。

巨獸發出足以撼動山谷的長嘯，向瑟普瑞斯發出最後的挑釁。此時，瑟普瑞斯並沒有在意巨獸，而是回頭看著他。正當托堤感到不解，巨獸抬起雙腳，往地面狠狠一踩，裂縫被完全震開，原本完整的路面全化為破碎的石塊；然而，托堤並沒有驚慌，也沒有恐懼。在與瑟普瑞斯對視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接收到了祂傳達的意念。這股意念是用一種托堤不熟悉的語言所編織而成，他沒辦法閱讀，也不能拆析文字。但奇妙的是，他能夠明白意思。

老鹿轉身奔向托堤，一把咬住他的身體、拋上背部；托堤連忙抱緊老鹿。只見原本站立的地方隨著裂縫的擴大崩解，老鹿縱身躍起，連忙跳上一塊搖搖欲墜的石柱；祂再次跳躍，石柱倒塌，祂勉強踩上一處尚未崩壞的岩層平台。

此時巨獸對老鹿發起攻勢。牠抬起左前腳往老鹿踩去，老鹿立刻照出濁光，阻止巨獸的腳繼續行動；巨獸橫起身子，想將老鹿試圖通過的小路給封閉起來，老鹿順勢跳上巨獸寬闊的肩膀，從牠的背部奔馳而去；巨獸劇烈擺動身體，想將老鹿甩下地面，然而這個舉動卻也造成道路加速被破壞。巨獸的立足點塌陷了，半個身子陷了下去無法維持平衡。老鹿抓準巨獸難以動彈的時機，自巨獸的屁股一躍而起，通過巨獸的阻礙。

巨獸仍沒有放棄。托堤訝異地發現巨獸竟然使勁踩著後腿，將身體扭了回來。巨獸轉頭發出目前為止最為響烈的怒吼，托堤的身體頓時變得鬆軟無力，環住老鹿的雙手隨即脫落，緊抓在手上的骸骨堆也掉到地上。

托堤連翻滾了幾圈，不偏不倚滾落到巨獸的腳根面前。巨獸悶吼一聲，扭身將整個身子全力壓向他──

閉眼。

瑟普瑞斯抬起身軀發出高鳴。虛彩隨著祂的身影瞬間散出、擴展成廣闊的彩牆。彩牆壟罩了托堤的身體，也將巨獸以及其它試圖攀上道路的破靈給分隔開來。托堤趕在彩牆包覆住自己的身體以前閉上眼睛。

他聽見巨獸正暴躁踩踏彩牆，似乎是想用蠻力破壞瑟普瑞斯的力量；然而輕巧的鹿蹄與虛彩併落的微妙濁音正逐漸靠近，巨獸從一開始的憤恨轉變成驚慌無力的掙扎。瑟普瑞斯的彩牆正準備將牠推下山淵。

巨獸可憐地喊叫，像是在祈求瑟普瑞斯的仁慈。然而從那從容的踏步聲能夠聽出，祂完全沒有要讓步的意思。

碎路毀裂，駭人的撞擊與慘叫聲，由近而遠，漸漸疏離。

道路再次恢復寧靜。

當托堤再次睜眼時，他已經被老鹿帶離道路，來到通往巨山的路徑前。

他四處張望，然後發現他撿拾的骨骸都被堆放在老鹿腳邊。他完全沒有印象老鹿是在什麼時候替他撿回來的。

老鹿悠哉地舔著自己的皮毛，直到祂發現托堤正盯著祂看時，才停下動作，與他對望。

這是最後一段路了。

你們將要……

「菲，安靜。」托堤說。

他凝視著老鹿的眼睛，伸手，在不確定中觸摸了祂的脖子；老鹿沒有抵抗，只是任由他撫摸，直到他停下手，把手縮回去。

「你到底變成了什麼？」他問。老鹿晃了晃耳朵，沒有回應。

「你來救我，是為了完成你們的目的，還是單純想要救回我這個人而已？」老鹿依然沒有回答。只是看著。

「如果是為了我，那這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無論怎麼救，我都準備要失去我的靈魂了。」他說。

他們對看許久。老鹿才終於點了點頭。

「那麼，這又是為了什麼？」老鹿沒有回答。

托堤緩緩起身，提起灰靈們的骸骨，抬頭看向巨山。

「所以，你接下來是準備跟我一起走嗎？」

老鹿遲疑一下，搖搖頭，又點頭。

「那就這樣吧。」他說。

〈關於Moonrogu〉

嗨，我是Moonrogu！一位奇幻小說家，你可以叫我村長。從2018年加入方格子並持續寫作至今，已累積數百篇極短篇小說創作以及三篇長篇奇幻小說的連載；而除了小說，我也寫我的寫作觀點，並發展成付費專題「奇幻寫作事」。如果喜歡我的文字，歡迎透過追蹤、訂閱，隨時follow最新的文章資訊！另外，誠摯邀請加入vocus Premium，閱讀我的Premium限定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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