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法國跨境高鐵 (截自Renfe-SNCF官網)
那個夢境,是在跨境高鐵(Renfe-SNCF)上,是從巴塞隆納開到里昂,為什麼我知道?因為我老婆想去法國玩喊很久了,在夢裡竟然實現了,那省事啊,開心哪,一路上有說有笑。可是我去一趟廁所,一回來她就不見了,就是怎樣都找不到人。
那時候列車剛出發不到一小時,正好停靠在菲格雷斯(Figueres) 高鐵站,結果我竟然看見她在站台上背著我離去。什麼呀?我”已經”被丟包了嗎?然後我放在置物架上的登山包,還真的不見了,搞屁啊!我異常慌張,因為這時列車門關閉,車又開始動了。
接著畫面一跳,老婆又回來了,就站在我眼前,我馬上問她,妳剛怎麼跑出去了?她沒有回答,我拚命叫她,在她面前一直揮手,可是我好像變成隱形人,她根本看不見我,我急了簡直想抓住她可是又抓不到。這時她說話了,她說背包怎麼不見了,我說,對啊,不見了,我剛還以為是妳拿走了,還把我一個人留在車上,還好是我認錯人了。可是我這是在自言自語啊,她顧自看著窗外,突然瞪大眼睛說,那個傻子為什麼跑出站了?里昂還沒到啦。我一看那個傻子,不就是在下我嗎?我又揮揮手一直喊叫,我還在這裡呀,妳怎麼就是看不見呢?等等,那我的登山包到底誰拿走了?
停靠在菲格雷斯(Figueres) 高鐵站,不就是那位超現實藝術家以他的主題美術館為中心發散出的幻境小鎮嗎?所有人經過那裡皆被達利所吹奏的迷幻曲給喚醒在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夢境之中。「菲格雷斯」念起來活像是精巧演算出來的圖畫裡,住著一隻畸形怪獸,牠難記得要命的名字。
那惡夢惱人的程度,就好像是夢見二十年前在大學考試,在寫成本與管理的考卷,我埋頭計算完工轉出產品的總成本,明明會算卻怎麼也「寫不出來」。絞盡腦汁就是找不到哪個環節漏掉,一會又發現好像是原子筆沒水,情急之下不經意往右看,隔壁同學立刻遮住考卷,擺出不屑的嘴臉說,幹麼偷看我的,喂,那個人明明是個全班吊車尾,根本不念書的傢伙,跩屁啊!但反正最後寫不出來的人還是我。
逼真的列車夢境,撩亂我的情緒,把我愈弄愈糊塗,一不小心就掉進了敘事的迷宮裡,根本無法逃脫。
好不容易終於醒來,精神耗弱、心神不寧。可是一回想起夢裡那個清晰的丟包橋段,便瞬間燃起一肚子怒火。他媽的,因為這根本不是我的夢啊,這是我們的老同學貝拉,跟他男朋友在大學發生的「丟包事件」嘛!幹嘛拉我們兩個下海當替身演員,又重演了一遍。我們好倒楣啊,是不是,老婆?我委屈向枕邊人訴苦,她也無辜皺著眉頭說,可是好像只有你夢到耶,然後倒頭繼續睡。
那個貝拉啊,是個與我們失聯的大學同學,她和我老婆同一班,我在大一還是念企管系的時候和她們同班過。我們原本以為她已經在法國度假了,不料隔天就跑來抱怨,說她被男朋友丟包在高鐵上。但讓她最不爽的,是她男朋友居然說,貝拉才是丟包事件的主謀,不告而別的人根本是貝拉自己,還宣稱明明是貝拉自己先提早下車,他親眼看見了。到底誰才是「丟包人」的爭論,在我當時耳裡聽起來,多麼像是情侶之間,相互調情的惡趣戲碼,我聽完笑在心裡,事不關己。沒想到二十年後,竟變成咒詛落在我身上,揮也揮不走的惡夢。我到底夢見這幹嘛呢?實在匪夷所思。
我不認識她男朋友,那位叫馬里奧的理工男的說詞我沒親耳聽過,但他看起來很自溺,一副陶醉在 Open source的世界,再加上我們是貝拉的同學,自然比較不相信男方的託詞。
用小學比喻的話,同學裡一定有這樣的人,很會分配工作給別人,自己則站在講台上運籌帷幄,確保大家把事做好,好像只需要出一張嘴巴。通常有這種能力的人都會變班長。貝拉應該從小就看得出來擁有這種領袖特質,到了大學念企管系表現果然一樣很有領導能力。最後對她的印象是在法國念經貿研究所,後來在當地貿易公司當主管,而我仍然待在巴塞隆納的普通小公司,當個盡忠職守的大叔會計師。從小學就看得出來,人家叫我做什麼就去做,沒有特別想法的人,所以老早就放棄企管轉念會計,只求能混口飯吃。那如果是馬里奧,不就是上課托腮做白日夢,老師叫也不會理的那種吧。
女的說一套,男的也說一套,艾爾莎(我老婆)說,當時你是局外人,可是現在如果你放著不管,難保惡夢不會再度纏身唷。
好吧,也沒錯,愛情裡,盡是悖論。情人間的交往,簡直就是沒完沒了的懸疑推理劇。薩提爾(Virginia Satir)挪用冰山模型來解釋,人與人之間溝通會存在盲區。確實人在對話的時候,雙方都是在提供「其實不完整但自以為完整的訊息」,明明只提供冰山一角的資訊,卻又希望彼此能夠充分理解對方,這本身就是個悖論。
可是該去找薩提爾治療的人應該是我吧,誰來關心一下我這冰山下慘澹的風景呢?
而貝拉和馬里奧,關我什麼事?
他們之間發生的故事,活脫脫就是一則冷笑話:
有個人放個屁,他的「左邊屁股」對著「右邊屁股」抱怨說:「你怎麼那麼臭啊?」
右屁馬里奧說:「哪有你臭!」
左屁貝拉馬上嘴回去﹔「關你”屁”事。」
然後現在,我還得把「到底是誰放屁」給揪出來,不然就會繼續臭到我。
這真是我聽過最愚蠢的事!
小說的幕後:
有一陣子很嚮往搭乘歐洲長途列車去旅行,想像在透亮的餐廳悠閒用餐,品嚐著紅酒,邊搭配窗外流動的風景,夜間就睡臥鋪好方便,儼然一座移動的旅館。想著想著,某天做了一個夢,結構長這樣:
「在有點老舊火車上,有兩個人背著背包去旅行,不曉得是誰把A的背包藏了起來,不知情的B以為對方不告而別而憤而下車。同時的瞬間,兩人的角色突然對調,不曉得又是誰把B的背包藏了起來,產生了誤會使得A也憤而離去。」
如此的夢是想告訴我什麼訊息,我不清楚,不過後來就催生了這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