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艾爾莎小時候沒有人講故事給她聽,習慣自言自語講故事給自己聽而感到落寞吧,我聽了床邊故事果然萌生睡意。她留給我一則故事。
有一天,我在森林裡散步,遇到一隻動物,我問牠:你是誰?
「我是羊啊,這不是很明顯嗎?」
對,我知道你是羊,可是你一定也要知道,身為一隻羊,卻不能只知道我是一隻羊,還要去關心會被誰吃,以及你在吃什麼。
「可是,身為一隻羊根本不需要思考這些吧,自然就會知道啦。」
是的,沒錯,可是在人際關係中卻無法自然就知道。
我要能分辨誰是獅子,誰是麋鹿,還有誰是地上的一朵小花。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去發現,原來我是誰,或者說,我必須是誰。
獅子嘛,就喜歡當老大,坐在國王的寶座,玩眾卿平身的遊戲。
麋鹿雖然羨慕獅子的勇敢與活力,可是麋鹿很聰明,懂得跟在獅子身邊,一同站在寶座上。一邊欣賞獅子的權威,邊嘲笑那些著迷於獅子風采的崇拜者,和獅子生活在一起,感受尊貴的氣息。
再讓我們貼近地面片刻,可別忘了地上的小花。
花朵搖曳在雜草之上,它嬌美的身段,數落著周遭畢躬畢敬的雜草:「哼,我就是不喜歡你們,怎樣?」結果所謂的雜草,搔搔耳朵竟變成另一隻獅子說:「是不是有人在說我的壞話呀,真是莫名其妙。」另一隻麋鹿也搭腔說:「對呀,真是莫名其妙啊。」
小花不由自主仰頭張望,羨慕麋鹿的睿智,因為牠非常清楚森林裡每一條幽幽小徑,更棒的是牠可以去很多地方,牠可以對小花述說來自遠方的故事。別提腳下那群愚拙的雜草們,它們怎麼可能了解小花的內心的渴望呢?就算雜草和小花都註定一輩子黏在土裡,卻不代表能夠了解彼此啊!
那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因為我發現原來我是一隻蝴蝶,偶爾飛在獅子頭上,以鳥瞰的視野看見矮我一個頭的麋鹿正對著我微笑,牠不時奉承我:「瞧,你又多一個崇拜者囉。」我故作謙虛:「嘻嘻,別這麼說嘛,其實我也想認識一下你腳邊的朋友唷。」
誰是腳邊的朋友?說真的,剛開始我還看不清楚,於是我飄到了麋鹿腳邊,停在雜草身上,欣賞這位嬌媚的小花。喔,原來獅子所謂腳邊的朋友指的是妳喔。「對,我就是不喜歡你,怎樣?」咦,她是在對我說話嗎,奇怪?
不過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麋鹿可真是神采非凡哩,於是我又飄到麋鹿頭上,當我站定之後,我看見獅子尊貴的光環,卻又低頭見到一大片傻頭傻腦對著我笑的向日葵。我決定往下飛到她們之中,但突然間卻變得迷惘,不曉得是要把她們當成雜草們,對她們說:「我就是不喜歡妳們,怎樣?」之類的話,還是要仰頭把她們當成麋鹿,聽牠對我述說來自遠方的故事。
因為多重角色在蝴蝶身上導致混淆與錯亂,在一陣空虛,以及寂寞當中,我飄向天空,渴望化成一朵雲,置身人間之外。
還需要一點陽光、空氣、還有水分,才能活著。
閉上眼睛,意識飄然。我對艾爾莎說:「所以妳是蝴蝶,可以隨意扮演各種角色,而我是妳的『陽光、空氣、還有水分』?」
艾爾莎說:「你講反了喔,蝴蝶是你,我是說故事的人。」
我沒有接話。
最後一句話當時沒印象,但後來卻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