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樹 The tree of life》Frederick Malick,2011
「祢在天上與我交流,在我還不知道我愛祢以前,在我還不信任祢以前。」
整部片以人對上帝的詰問與記憶的回溯串起,畫外音是男主角傑克與喪子的母親對上帝的各種提問,影片時空則穿梭於傑克的現實生活與家庭回憶之間,並穿插許多自然奇景、化學實驗、宇宙與生物的源起和演變之檔案畫面,讓這部電影儼然成為一部哲學影像詩,聯合了渺小人類的生命斷片與生存圖景,試圖顯現背後龐大的整體存在。
取材自聖經〈創世紀〉記載之善惡樹,電影在開頭告訴我們必須選擇自己人生的道路,一條順從天性,總是企圖取悅自己,一條嚴以律己,雖然辛苦但結果總是圓滿。兩條路分別由父母來演繹:父親並不信仰上帝,他認為世界是自私的、現實是殘酷的,性善容易被人欺負,於是不惜嚴苛教養兒子,然而自己卻無法身體力行。而母親是虔誠的教徒,總是用愛關照身邊的人,並寬恕丈夫的躁怒。
價值觀天南地北的父母分別為傑克帶來了問題與解方-「我無法做我想做的事。所以我做了我不想做的事。」父親的威脅與侵略性不斷壓抑傑克的憤怒,間接導致傑克脫序的行為。母親的話則時時猶如在耳,「唯有愛才能快樂,如果你不愛,人生就會虛擲了。要對別人好,要相信奇蹟與希望。」
然而忠於上帝、悲天憫人的母親,卻被賦予難以承受的喪子之痛。她不禁問:
「上帝創造了一切,再拿走了一切,它得到了什麼呢?」
漫長的檔案資料畫面給予了沉默的回覆。相較於造物主所創造之龐大的整體存在與漫長的生命演變,人的存在與生死只是這廣闊版圖中微乎其微的一粒渺塵。萬物在毀滅後重生,並在生的一刻邁向死亡,以此流轉不息。從有限的我們的角度來看待萬物的消殞,只能是一種失缺,但從無限的上帝的角度來看待,並無所謂的得失,生死俱是存在的循環。
「祢在看著我嗎?我想看見祢所看見的一切。」
回想著弟弟的死亡與母親的苦難時,傑克不斷探問著上帝的蹤影,而畫面盡是家庭的日常生活光景。
攝影取鏡揉合了人與上帝的關注,鏡位採用大量的仰拍,並維持手持的晃動感,時而呈現人物主觀視角,時而返回拍攝人物神情,或隨著角色情緒起伏而出現大幅度的歪斜。彷彿有高於我們之上的存在等待駐足仰望,同時也使觀影者能更細微的注視角色心境轉變。輔以低角度的視角,上帝猶如穿梭在我們私密的生活間隙中,時刻注視著我們所能看見的,以及我們所看不見的;或隱身於腳邊的草叢中,隨著我們的呼吸起伏而搖擺靈動。
除了善惡之樹外,上帝在伊甸園中還種了一顆生命之樹。從恐龍的誕生到孩童的出世與成長,高大的樹木充斥在電影中各個片段,象徵並見證了的生命永恆的存續。自父母和傑克在庭院中的小樹開始,直到傑克現實的工作場域,仍然可見樹木豎立在兩床大樓之間。他穿梭於其中為現實奔波勞碌,而樹木所象徵的生命的意義時不時將他拽入記憶的回溯,彷彿圖案永遠離不開背景,生命之光總是鋪敘在我們的生活底層,無時不刻映照著我們前行。
在善惡的拉扯與生命的指引下,傑克的心終於在片尾時得到釋放與平衡。他已然走上了自己的道路,邁向象徵天堂的大門,遇見了自己的上帝與生命的意義,也看見母親從那扇門走出去,在天堂與弟弟重逢。
「我將我的兒子託付給祢。」
當鏡頭切回現實,是母親無怨悔地將兒子託付給上帝,而傑克望著原先使他感到迷失的都市叢林,微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