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師格 Detachment》Tony Kaye,2011
《人間師格》(劇照/IMDB)
電影圍繞著身為代課老師的亨利,以及校風敗壞的學校開展。學校充滿各種問題學生,虐殺動物、校園霸凌、輟學、恐嚇教師等事件層出不窮,教師們力不從心,而家長不負責任。亨利似乎是唯一能吸引學生注意力的教師,但他卻僅僅帶著軀殼,漫遊在現實之中。
「我的靈魂與我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我的存在卻如此真實。」
《Detachment》以卡繆《異鄉人》開場,最後以愛倫坡《亞瑟家的傾頹》作結:
「亞瑟家代表的不只是一棟破敗的城堡,還代表著存在的狀態。」
兩段節錄貫穿了整部片的宗旨與情境。
“Detachment”,既是超然、淡漠、超脫,也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樣抽離的狀態構成整部電影的基調。
與其說這部電影在陳述一段指涉社會與校園事件何以至此的劇情,不如說它立基於這樣的社會背景之上去描繪當代人們的存在狀態,而校園場域中的年輕靈魂更加以凸顯了這種存在狀態的被動與無辜,使相對於“ Detachment ”之“ Attachment(依戀) ”的缺席與空場,如幽靈一般盤據在角色們各自的難題當中。
電影始於另個時空中對於亨利的訪問,特寫鏡頭面向亨利,他遣散了所有旁人,開始緩緩道來。起初以為是一般的訪談,但當訪談內容逐漸回應著劇情的發展時,看起來更像是亨利內心的自問自答。
亨利自我探問的獨白、他夜裡在街上漫遊的姿態、現實時空的劇情發展、亨利童年記憶的斷片彼此剪接與跳轉,使這部電影仿若某個人主體存在的回溯與對話。現以亨利為主角,並從他的視角向外看,所以劇中各個角色分別以亨利為軸心,開展了各種人際關係。然而電影卻以獨特的拍攝手法處處暗示著我們,劇中每一個角色都代表著每一個存在的個體各有其存在視角的發散,而我們彼此的存在之間其實具備著極大程度的相似。
如我們都有各自的難題要解決,心裡有時沒有空間留給其他人,如我們都帶著心事下班或入睡,我們都在龐大的現實中漂浮著並感到孤獨與無助,卻都以為自己是他人的救生圈,或當我們走在校園的廊道上,都能感到存在的壓力襲捲而來。
除了片頭起對於亨利的訪問以及各種訪問教師的畫外音使得全片帶有紀錄片的氛圍,讓電影影像與現實產生更強的連結以外,女學生梅瑞迪斯的相機,也是另一巧妙的象徵。
飽受校園霸凌與家庭壓力與梅瑞迪斯,從小就會用相機記錄周遭的一切,在她的鏡頭裡,有著教師憔悴的神情與不良少年少女的輕狂與叛逆。隨著亨利的到來與對她的鼓舞,梅瑞迪斯開始跟拍亨利,並逐漸產生了愛慕之情。
梅瑞迪斯的鏡頭與電影運鏡巧妙的相融-頻繁的畫面縮放與對焦、手持的輕微晃動、在暗處跟拍的窺探感,使「對存在的觀看視角」從梅瑞迪斯的鏡頭對外界與亨利的凝視,延伸至到電影鏡頭對亨利與所有角色的凝視,烘托出人物生命背後更龐大的存在命題,使整部電影收容在一個被統一檢視的抽離視角之下。拍攝手法趨近現實而敘事視角卻抽離,彷彿不斷在呼應著開頭那段卡繆的名言:「存在」在現實與抽離之間存在著。
家長會時空無一人的校園,暗示著家長的缺席是一切學生問題的根源。家長依賴教師為學生帶來救贖,而教師的初衷也總是希望能為學生帶來改變。然而,沒有人能是他人的救生圈。我們只能相互扶持,而無法互相救贖。即便疲憊的教師們彼此間能給予慰藉與肯定,或失學少女艾莉卡與亨利之間的特殊羈絆與情誼,能夠療癒彼此的心靈,梅瑞迪絲的自殺仍然指出了我們力所未及之處。
拯救學生性命失敗以後,亨利說著:
「我知道了我不是一個人。我不在這。你可能看見我,但也只是我的軀殼。」
他最後如哀悼一般朗誦著愛倫坡的《亞瑟家的傾頹》,將所有人的存在影射在城堡的凋敝裡。無論是獨自孤獨著,亦或相互扶持,鏡頭一拉遠,存在終究如廢墟般的校園一樣破敗。除了必須努力才可能脫離苦痛以外,電影無法再說得更多,亨利的靈魂與他之間的距離仍然遙遠。然而,“ Detachment ”的字卡在語畢落下,此時我們知道亨利不再是當初那個冷漠且壓抑的亨利。片中尚未明朗的「超脫」意涵於是也在此刻緩緩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