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妳不失智

早上6點鐘我們一起晨起等待7:30的早餐，昨天妳耍賴不肯起身練坐，今天精神奕奕坐起一整天，看著妳佈滿皺紋發抖的手拿起輕輕的塑膠湯匙，一口一口將看不出來是何物的糊狀食物放進沒牙齒的嘴裡，原來，變老是需要練習的。

日夜在側照顧妳第21天，我也意識到自己的心境變化開始有點憂鬱，漸漸體會到那些長期照顧者的身心俱疲狀態，我還是提起精神不停地對妳加油打氣，每天對妳說:妳很努力，妳很棒，每天都有進步我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白天醫師來巡房，看各項指數也都恢復不錯，決定暫停洗腎觀察妳的毒素狀況是否能自行排出，告知如果這周沒問題的話，預計下周就可以出院。 我的內心在跳舞，終於可以脫離醫院睡得全身痠痛的木板床，終於可以脫離吃到懷疑人生的醫院餐，終於不用再每2小時幫妳翻身換尿布擦大便，終於妳的身體逐漸好轉。

今天的練習任務是拔尿管讓妳自行排尿，但妳始終有尿意但尿不出來，6小時過去不得不導尿引出，長長管子插進尿道時我陪妳大叫分散妳痛感注意力，下午讓妳練習坐盆看看是否能順利排尿，終於，便祕三天的屎與難纏的排尿順利一次出籠，我為了妳的屎尿開心喝采得差點跳舞轉圈圈。

下午復健師陪妳做站立與坐下的動作，平常人尋常不過的動作對妳來說非常吃力，看妳用盡力氣的撐住輔具，手腳都在顫抖著，妳突然沒失智的可以從1數到100，中間休息中斷幾次，卻是可以連續的數完，讓我非常驚訝妳今天的大躍進。

復健後休息時間，隔壁床奶奶來我們這邊坐坐話家常，妳有一搭沒一搭的重複奶奶的話，像隻鸚鵡一樣，平常我也習慣了妳這樣不斷重複的失智狀態，奶奶跟妳說:妳的女兒很孝順。(台語) 妳突然認真地回應說:如果沒有這個女兒，我會很淒慘。(台語) 我在一旁好驚嚇，妳怎麼會突然說出這句話，像正常人一般的對話。 妳對著我問我說:妳要不要睡在我身邊? 我知道妳想要陪伴，但我的內心還沒辦法這樣靠近妳，只能牽著妳的手說:妳的床太小了，沒辦法2個人睡。

妳有點累坐在床緣心情還是很好的等待晚餐來臨，妳開始流鼻水打噴嚏，也自行吃完晚餐，我想讓妳睡前再上一次廁所，一回到床上妳開始有狀況，突然嘔吐全身冷汗直流，不停地發抖喊冷，衣服濕了2件，妳的血壓、體溫、血糖、血氧都正常，實在不知道妳為何會突然這樣變化，給妳蓋2條被子，用吹風機吹妳給妳溫度，給妳喝點溫水，摸著妳濕濕冷冷的身體，突然的身體變化讓我驚嚇也束手無策，妳用冰冷的手緊抓著我溫熱的手不放，我安撫著妳說:不怕，我在這陪妳。

住院醫師像實習醫師，妳的生命徵象都正常說聲再觀察就離開，妳說:大個便就變這樣，可能太用力了。 我也只能跟著妳這般理解，整晚我不敢沉睡入眠，怕妳突然有變化，半夜妳的體溫逐漸回溫，我也稍稍安心一些，從住院到現在每天不是驚喜就是驚嚇，面對無常的生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