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的橡皮擦》擦得掉回憶，擦不掉愛過痕跡

2004年的韓國電影《腦海中的橡皮擦》4K修復版在2021年9月10日上映，由當年22歲的孫藝真飾演戲中27歲罹患早發性阿茲海默症的秀真，這是她首次與年齡相差許多的男演員合作，那時的鄭雨盛31歲。

電影以鉛筆書寫片名在白紙上做開頭，一筆一畫，猶如人生一段又一段的記憶刻進了腦海裡，但是當有一天，有一塊橡皮擦無預警地出現在白紙上，將那些字慢慢的擦掉，被抹去記憶的人該如何自處？

身為時裝設計師的秀真（孫藝真 飾）與夢想成為建築師的木工哲洙（鄭雨盛 飾）日常使用最頻繁的筆是鉛筆，在他們相遇前期，哲洙看見秀真包包裡滿滿的筆還曾調侃她「妳在地鐵站賣東西嗎？」

木製讓人容易與原始、純真做連結，一如遇事習慣以暴力解決的哲洙，搶劫騎士、醫生、秀真前男友永民都見識過那原始的情緒反應；記得智慧箴言「饒恕與討厭，只是一念之差」的秀真父親從小就給予女兒牢固的愛，讓她在愛上有婦之夫慘遭拋棄後，仍能相信愛情的與身份懸殊的哲洙相戀，全片秀真唯一濃妝在電影一開始的車站裡，古云：「女為悅己者容。」也許她的妝容是為等待私奔的已婚男友，那麼與哲洙相遇後的她，回歸到了她原有的純真模樣，之後更同住木屋裡。

全片前半場描述兩人陷入熱戀、結為連理的種種美好，後半場再讓新婚燕爾的女主角腦海中的橡皮擦緩緩的將之一筆一筆擦去，應驗了「回憶越是甜 就是 越傷人了」，於是哲洙撕掉秀真簽好的離婚協議書，對著岳父說：「她給了太多的回憶，我很想對她說一句話，一定要趕在沒完全忘記我之前說才行。」

幼時被母親拋棄的哲洙，看待愛非常的絕對。
「妳若喝下這杯，我們就在一起。」
「如果不喝呢？」
「那就當一輩子的陌生人。」
他的世界沒有「不喝就當朋友」的模糊地帶，所以也從不輕易說我愛妳。

交往時，秀真抱怨：「說句我愛妳有這麼困難嗎？」

罹病後，秀真在信上寫著：「你是我唯一深愛的人，唯獨這個我不想忘記也不能忘記。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或許將來還是會忘記你，可是洗不掉我們的點點滴滴。雖然你從未說過『愛我』，但我知道你愛我。」

哲洙這時才明白這三個字對彼此的意義有多大，他必須說出來，儘管對他而言，在棒球場所對她說的這些話，字字句句都已充滿著愛意。

「我會替妳記住一切。如果全都忘記了，我就會一個一個告訴妳，就像現在這樣啊，那我們就重新開始吧，妳一定會重新喜歡上我的，每天都是新的開始，是不是很棒？一輩子都在戀愛。」

他唯一一次對她大吼，是在她試圖要他原諒自己的母親。
「妳知道我為什麼從不流淚嗎？因為那晚我的眼淚已經流乾了，她遺棄我那天，我哭了整晚。」
這個從此再也不哭的男人，卻在得知妻子罹病後數度的淚流滿面。
「妳怎麼可以就這樣走掉？現在我又是一個人了…」
是她為他冷硬的心注入一股暖流，這個初遇時就在心裡刻下容顏的女子，讓他在還沒交往前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用他擅長的木工將她刻下。

電影裡頭，導演李宰漢讓空間一直跟著圓形結構反覆出現，每在很重要的時刻，一定會到兩人約會的棒球場，再出現全家便利商店。

於是哲洙帶秀真重返當初邂逅的便利商店，裡頭全是他們重要的人，如同置身天國般的幸福。

最後哲洙終於在行駛的車子裡對秀真說了「我愛你」。

我想我們可能忘記「我愛你」這個句子含有的珍貴意義，尤其太常輕易的說出口。導演選擇在車子流動的途中讓男主角說出這三個字所包含的美麗和珍貴，貼切的象徵了兩人的愛不會因為阿茲海默症無情的捉弄而靜止，車子一路前行，看似沒有盡頭的那條路就像他們對彼此的愛，永無止盡。

有使用過鉛筆的人都知道，只要你下筆力道大，就算用橡皮擦擦掉，表面上字消失了，卻留下了痕跡，很多人也有過這樣的經驗，這時只要拿著2B鉛筆在上面塗畫，那些字就會一一浮現。

橡皮擦很殘酷，以為可以抹去一切，但是用力愛著的人們還是能夠有跡可循。

約莫20幾年前，臺灣人都聽過「老年痴呆症」，病徵就如同字面上一樣好理解，後來改名為「失智症」是因為並非只有老年人才會罹患，而最常見的失智症類型便是「阿茲海默症」。

許多影視都曾以阿茲海默症為題材，例如：
《父親》（2021，奧斯卡最佳男主角）
《如蝶翩翩》（2021，韓劇）
《漫長的告別》（2019，日本電影）
《我想念我自己》（2014，奧斯卡最佳女主角）
《被遺忘的時光》（2010，臺灣紀錄片）
《明日的記憶》（2006，日本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
《手札情緣》（同樣是2004上映，同樣是浪漫愛情電影）
《長路將盡》（2001，奧斯卡最佳男配角）

但內容多半是以長者為主角，2018年的國片《最後的記憶》主角發病時34歲，大概是比較接近《腦海中的橡皮擦》的「早發性阿茲海默症」，一樣是一對夫妻，只是罹病的是男主角。

本片因為主角尚年輕，所以不像其他影視可以窺見更現實殘酷的畫面，也就會忽略掉這個疾病雖然疾程因人而異，但診斷後的平均餘命約為三到九年。

以不滿30歲的女主角罹病來呈現是比較少有的，就像將阿茲海默症入歌的音樂也不多。

〈阿茲海默〉收錄在萬芳《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專輯裡，黎煥雄以這首歌入圍第24屆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他因為家族中有阿茲海默的病史，而寫出了深刻感人的歌詞。

當萬芳反覆的吟唱著「幸福 幸福 幸福 幸福」，那尾音就像是病患低泣的嗚咽聲，在空氣中無力的迴盪著…

這首歌同時也成為滾石唱片和「財團法人天主教失智老人社會福利基金會」合作的紀錄片《凝視阿茲海默的眼睛》的主題曲。

萬芳在發片的2012年許了一個願望：「讓愛流動。」
所以希望透過這部紀錄片，引起更多善與美的迴響，讓愛在人心之間流動。

《腦海中的橡皮擦》結尾的呈現方式也呼應了「讓愛流動」四個字，就像哲洙偷偷為秀真準備了三張紅心A，心甘情願敗給一個人一輩子，都只是因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