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不是人

原本應該安靜無聲的辦公室，此時卻有如菜市場般的吵雜，所有人都卯足全力召集相關人等討論事情或拼命在電腦上不斷挪移圖片與數字，好像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其中小李緊握著電話不放，深怕到手的肥羊客戶突然在緊要關頭踩剎車，打扮時髦的May撐著恨天高的高跟鞋快步地搖臀擺動，小碎步快速移動的喀喀響，好像恨不得此時有三頭六臂將所有成果擁攬其身，辦公室內所有的人都埋首在自己的蜘蛛網中，無暇被這緊張的氣氛叨擾，因為焦慮與恐懼不斷啃食著一顆顆祈求的心，此時僅有一人氣定神閒地坐在辦公室輕鬆的看著每個人的績效表現與想像著明天即將召開的業務部門月會，美其名是共好的激勵士氣會議，暗地裡卻是展現自己不可一世的驕傲，天大地大在這分寸之間只有我李乾隆最大，這個業務部門人數雖只有20人，一個在公司小到不起眼的組織，卻因為掌握著公司所有經濟來源的命脈，緊緊的掐住老闆咽喉，在眾多部門內喊水會結凍，一個原本架在行政處下面的業務部，因著李乾隆的戰績彪炳讓這個業界小公司變成一間舉足輕重的中型公司時，就注定業務處的成立必須水到渠成，而這也僅是李乾隆處長職涯征戰的第一步。

業務處的月會之所以讓大家如此戰戰兢兢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這裡是一個生死競技場，敵我難分的談判桌，更是虛情假意的人際交流，這原不是人性的本意，但在李乾隆巧妙操弄與高額獎金的引誘下，也會在這個求生存的環境裡迷失了內心的良善，被那只潛藏在黑夜存在的惡魔所蒙蔽，投影布幕上排行榜的展現設計就是一個藝術的操弄，業績墊底的小李總是第一個被凸顯與口頭鼓勵，但隨著業績不斷攀升的同事一個個被引領而出來時，李乾隆的動作越來越誇張，中間業績會得到握手的祝賀，高階業績會得到擁抱與分紅的承諾，頂尖業務還會安排一段衛冕者寶座與鮮花桂冠秀，透過這樣比較下的人心感受，每一階層的人感受各自不同，但卻可以滿足李乾隆的駕馭與被臣服之滿足，管理的藝術除了正向鼓勵外，負向懲處的威脅也是恩威並重的反差手段，表面上叫做業績檢討與改善，實則要提醒與警告後段班的追逐著，別忘了我，李乾隆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考績最後5%的淘汰權，在這檯面上的嘉獎與警告的背後，小李展現末段班疲累與憂鬱並沒有帶給團隊其他成員的憐憫，反倒讓成員鬆了一口氣，有人墊底的感覺真好，中後段班的May，看似危機四伏，但她總是老神在在，原因無他，婀娜撫媚的風采是她的優勢，諂媚奉迎的舌燦蓮花，總是逗得李處長心花怒放，有時甚至於會偷放一些業績讓她承接，Jacky雖然常常佔據衛冕者寶座，可是也因此有些恃寵而驕，人前人後常向人炫耀業務處的業績大部分都是他打下的江山，似乎有些不把李處長放在眼裡，李處長送他上衛冕者寶座時，也偷偷在培養最聽話的二把手Linda，一個沒有人知道遠親的小孩，論輩份還要叫李處長叔叔，這樣的佈局是要讓Jacky感覺芒刺在背不敢太囂張，業績檢討過程，有的人如實呈現總是被釘的很慘，有人總是能講的黑白顛倒，但誰真誰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以李處長馬首是瞻，居功厥偉一律往李處長身上沾，就算業績不得體，也可以少一些欺凌與辱罵，一場會議下來有人遍體麟傷，有人全身而退，有人神情驕傲走路有風，只有李處長內心清楚棋盤上的擺設與下一步棋的舉措。

李處長是公司創立的元老，當年論學經歷是公司除了老闆外，共同創立之五虎將中最差的一位，且其個性內向不善與人互動，更甚者有些畏首畏尾，其他同時期的同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而原本這個位置也不應屬於他的，因為老闆屬意的其他人選皆是能力強且人際互動非常強悍的人，那個年代只有打敗強敵才可真正為王，李處長在當年只是一隻小貓，一個跟隨者，一個現今業績墊底沒用的小李代名詞，可是不知為何，就在92年的那個中秋連假後，李處長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做事情乾淨俐落，與同事相處總是人前人後哥阿哥的尊稱，只要同事或老闆有需求一定使命必達，當然這還不足以威脅到其他同事，就在95年那個時期發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五虎將排名第一的劉濤，因為收受廠商的賄絡東窗事發，遭到開除，排名第二的陳弘原本手上有很多的客戶，一夕之間都倒向李處長，坊間還謠傳陳弘原本想要在外自行創業，最後被老闆發現之後，就將旗下大部分的客戶移轉到最沒威脅性的李處長身上，其他老闆眼中排名第三及第四的悍將，經過這兩次事件後，老闆的心思開始對它們處處有所防備，最後不是被冷凍，不然就是遠走他鄉，原本不起眼的李處長突然之間變成老闆跟前的大紅人，老闆面前卑躬屈膝逢迎拍馬，面對同事笑臉迎人事必躬親，對待部屬利誘威脅，笑面虎的稱號不逕而走。

92年中秋前夕，當天早上因為業績大會被老闆狠狠地修理一頓感到心情不佳的李乾隆獨自在小吃店用晚餐，還因為內心的憤憤不平喝了很多酒，這並不是第一次在公司感到挫敗，而是身為號稱創立公司五虎將之一的自己，在其他人眼中不過是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小弟，平時已不見被平等的看待，每個月的業績大會更是被踐踏與襯托別人優秀的墊腳石，有時他受夠了這樣的窩囊氣，可是懦弱的個性又讓他捨不得丟棄食之無味的雞肋，這天正好接近月圓之際，歡樂的氣氛被小吃店內的吵鬧氣氛喧染著，李乾隆孤單豪飲與一股無法發洩的氣憤，只能不斷的透過一杯杯的黃湯下肚麻痺佳節的苦悶，只是手機上十幾通老婆大人的未接來電促使李乾隆起身往回家的路上，因為小吃店距離家裡不遠，此時走路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他搖搖晃晃地爬上了天橋，可能大家都去烤肉或聚餐了，天橋上空無一人，等到過了馬路到天橋的另一端時，橋下竟有人擺攤算命，攤位旁豎著一個旗桿，寫著李氏算命，他沒有特別在意，只是當他經過攤位時，算命仙卻叫住了他，說著『先生，您是否有冤情無處發洩』聽到這裡，他心裡一震，莫名地坐了下來，算命仙拿起一個看起來有點歲月痕跡卻精緻的紙盒，並從裡面拿起一個寫著李字且發出微微綠光的玉珮，似乎為了尋到主子的喝采，算命仙將玉珮交到李乾隆的手上並告訴他與玉珮有緣，或許它會引領他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回到到家時，李乾隆雖感覺有點匪夷所思卻又有些莫名的熟悉，但那一夜他的腦海不斷出現一些場景，一個披頭散髮一臉正氣無畏的男子，跪在眾人圍觀的台上，一個面無表情的壯漢舉起大刀俐落的往下，人頭落地的那一刻李乾隆胸口炸烈般的難受，不能承受的痛還來不及回應時，又出現他跪在熊熊烈火焚燒的大屋前悲痛欲絕，就在那個危機的當下，被一個黑衣人抱起躲在一堆樹叢後，此時他看到一個邪惡笑臉的人正指揮著一群黑衣人不斷的往燃燒大屋內潑灑助燃的液體，他感到悲憤異常卻很快地被黑衣人挾持上馬消失在黑夜裡，經過一夜的折騰，刺眼的陽光敲醒半夢半醒的自己，房間內的陳設是一間陌生木造的格局，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一位男子詢問著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是令自己訝異的是原本自己50歲的身軀，如今卻變成13歲的少年，且名字也變更成李明，一個魏晉南北朝小國大將軍李易的獨生子，而夢中的影像正是忠貞愛國的父親被當朝相國張添盛與一群佞臣共同陷害滅門，幸運的是，他被父親的舊部李承賢暗中救出，並安置在京城遠處父親好友江姓縣令家中充當其義子，並改名為江明德，原本家境富裕閒散慣的自己，經過著天人永隔，與滅門的衝擊，突然憤怒與仇恨填滿所有心思，他拚了命的念書，透過科舉不斷的往上爬，還故意投入相國的門下，為了取得相國的信任，結黨營私、極力討好相國的舉措無所不用其極，因此也得罪與疏遠朝中忠貞愛國的群體，甚至於李承賢還在背後罵他數典忘祖，江明德不在意人前人後的指指點點，因為如何去除相國哪一晚邪惡的笑容是他一生的職志，為了加速親近相國，他透過栽贓、賄絡、美色、引誘等手段，逐一拔除一些相國眼中釘，甚至於不惜出賣李承賢，當然，期間他也不斷地攏絡相國的親信並蒐集相國私通敵國與貪污的罪證，當時皇帝因為少年登基，原本對於相國平時的盛氣凌人與欺壓，早已心生不滿，明德因為科舉考試成績優異，曾單獨接近過少年皇帝，兩人對彼此的需求與意圖雖不甚相同，但去除相國這個眼中釘卻是同氣連枝，表面上他是相國派在小皇帝旁監視其一舉一動，實則是與小皇帝暗自籌畫安邦定國大業，就在多年的隱藏與身為相國第一打手，明德已明確掌握相國相關犯罪事證且暗地裡培養一批死士與親近的朝臣，小皇帝趁著那一年中秋佳節前夕宮廷內特別宴請相國與其親近的朝臣，就在大家開心舉杯恭維相國的為國為民的功勞時，死士一擁而上，那個中秋節後明德取代了相國且接收了所有的人脈與資源，報了仇的明德，原本應回歸其忠臣的昭然若竭，可是內心卻被長期籌劃復仇與利慾薰心的心態佔滿，不知不覺相國邪惡的笑容越來越像自己，直到有天晚上他發現原本發著綠光的李字玉珮失去了光芒，那一夜他輾轉難眠。

李處長在公司的戰功越來越顯著，其官威也越來越盛氣凌人，尤其在第二代接班的少年董面前，有時更是過度輕蔑其他部門主管與漠視新老闆想要改革的心意，處處顯露這個公司沒有我李乾隆的支撐，將一敗塗地的高傲與無視於人，因此，他的身旁看似隨時被簇擁與恭維，實際只是大家各取所需的虛情假意，只是他輕忽從哈佛畢業的資訊博士少年董，早在進入公司接班佈局時，就在從事數位轉型的策略規劃，一方面提升公司競爭力，一方面降低人為的操作與控制，當數位系統逐漸盤據更多人為操作的干預時，李處長一夕之間突然變得毫無用處，降職減薪對一個驕傲目中無人的狼子野心，是極大的打擊，他落魄的回到家中開著高檔的洋酒喝悶了起來，在半醉半醒之中，他突然拿起了顏色黯淡的玉珮走到了天橋下，心中有個疑問想要再問問看當年的算命仙，那個與他密切關聯年代不是正值人生的巔峰嗎? 為何劇本不一樣了，經過了二十年，算命仙已經不在了，不過那個地方卻蓋了一間廟，此時的他慌亂無助且在無人可以解答的當下，他跪在神明面前祈禱者並在籤台上順手拿了一張籤詩『莫忘初心，當下即是』，那一夜他又重複做著二十年前一樣的夢，只是夢中多了李承賢在一個墳墓前痛哭流涕的悽慘畫面。

小皇帝對於明德黨越來越興盛的擔憂日漸感到不安，所以在明德接手相國的位置且逐漸顯露其不可一世的野心時，他也開始有所佈局與準備，就在一個明德準備回到奢華可以媲美皇宮的家中，一群黑衣人的突襲讓明德有些措所不及，就在一個危及的當下，李承賢挺身救了他，可是他也因為幫明德擋了數刀後流血過多身亡，死前他交給明德一封信，那一封內有一份他父親當年託孤請求的血書以及他希望明德每年中秋節到他家人墳前探視上香的請求，當年相國對於李易相關聯的黨羽部將全數追殺，李承賢為了遵守對長官的囑託，捨命救了當時的李明，但也相對犧牲自己老婆與孩子的性命，每年家人的忌日對於李承賢總是無法承受的痛，這時明德才清楚夢中墳前李承賢的悲痛，看著血書及李承賢的託付，明德感到異常愧疚，他哭得不能自己，他懊悔著這一切，仇恨、利益、忠誠、真心、孰真孰假，就在明德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時，書信中掉下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兒李明，『莫忘初心，當下即是』父李易，明德已非明德，李明也非李明。

辦公室內異常安靜，自從公司全面系統化後，人力少了三分之一，李乾隆看著收拾好的辦公室，內心有些感傷，畢竟二十年來的沙場馳騁，這裡總是所有疲憊煩躁的休憩所，不管風風雨雨關起門來，這一個完全屬於他的天地，天無不散的宴席，說起來好像是數位化的淘汰，更真切來說更像是咎由自取或者陷入虛華世界的迷途，迷途中他曾經以為自己是皇帝的明德、也曾經以為自己是充滿仇恨的李明、更曾經以為自己是老闆的李乾隆，幸好父親堅守忠貞的信念、李承賢信守承諾的大愛，讓他在迷霧中看見一個真實自己的曙光，他沒有等小老闆開除他，他自請離職，離職後的第一件事，他想要向當年的五虎將

懺悔道歉，接著他想要寫一封感謝信給所有的部屬同事，謝謝他們這麼些年來的幫助與接納，最後，他想去當牧師，當一個侍奉上帝與人們的人，因為低頭他看見了更廣闊的天空，此時，握在手中的玉珮又開始發光了起來。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國際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擺渡第九期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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